然后毫不意外地,我和魏桐一就车祸病人喝骨头汤能否加速病情恢复吵了起来,各执一词。
之后魏楮堂跟漂移似的,坐着电动轮椅打着圈地转了进来,拖着声音说:“你们要再吵的话,这顿饭只能轮到我煮了。”
魏桐一表情凝重,悄声问我:“我哥什么时候会做饭了?”
我低声应他,“不会,最好连厨房都别让这个男人进,他拿起刀就是件惨案。”
魏楮堂挑眉一笑,“在说我坏话?”
魏桐一矢口否认:“没有。”
我接茬:“只是在讨论你用轮椅尝试漂移的严重性。”
“我只是在测试它的性能。”
我走到他背后,推动他的轮椅,把这个男人送出厨房,敷衍着他,“这是个灵感,下一场时装秀,魏总你可以考虑残障人群的设计主题了。”
“没准还可以考虑让你这部测试过性能的轮椅上T台。”
魏楮堂耸耸肩,“我还以为你建议让我进军医疗器械研发行业呢,正好魏老二认识这方面的人。”
“齐头并进,未尝不可。”
我把魏楮堂推到落地窗前,外面是花园与天空,魏楮堂闭上眼,沐浴着阳光,说:“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我应道:“商业确实需要时机。”
“很多事情也要。”
我站在他的背后,拨弄着他的发,他感知到了,仰头望我,我亦在望。
我像是被什么触动了,“比如?”
他避开我的视线,望着花园深处的一颗荔枝树,树上挂着鲜绿色的果,一副未熟的模样,“就像荔枝,荔枝的幼龄时期一般在苗木定植后的4到5年左右,这个时候树在增强树势,一般是不会开花结果的。荔枝树在定植后的5到10年内,主要是在改变生长方向,逐渐向生殖生长转移。定植后8年开始,才会有17年左右的适龄结果期。这个时期的荔枝树树冠以及基本成型,能够正常开花结果,开始趋向于高产。”[1]
“当然,还得等待春季的花期,等到夏季才结果,那才是采摘的最好时机。”
我没等来完全满意的答案,只是说:“寻常养殖的话,那要等挺久。”
“所以很多农民不愿等,会给果树催生。”
我思忖一会儿,说:“但在很多事情上,我不反对催生。”
“为什么?”
我的双手抚上魏楮堂的脸,“你没问过果树,怎么知道他不想快速地长成,从而获得更多的社会权限。”
“那会违背规律。”
“科学的发展,给发掘出另一种规律提供了可能,不是吗?”
魏楮堂沉默了,我抚摸着他的脸颊,毫不遮掩地与他对视。
这个眼神的交换持续了很久,久到花园外的周围一切喧闹都变得寂静,久到我差点以为,这个世界将亡,只余我们二人。
我贴在他耳边,继续试探道:“还是说,你更愿意去等。”
等我的精神赶上□□,等我足够有资格站在你身旁。
“不。”
魏楮堂抓住了我的手腕,拨开我的手,眼神笃定,像座不可撼动的冰山,“所以我从未投资过农业,商人们的野心触碰到了尚未长成的果实,不会有好结果。”
“那些收到投资,千百万次的失败才换来一次突破的实验室说明了这一点,成功的几率很小,发现新规律的可能也很小。烂在实验室里的果子却比比皆是。”
我的反应很迟缓,品味了半天,才觉得心笃地一跳,像是一颗被锯子裁了树干的树,树缓慢地倒地,砰的一声大响,而后就是哗啦哗啦的细响,树梢因撞动而响了一片,落了一地的叶。
我深吸一口气,转而说:“我去厨房看看魏桐一做的怎么样了。”
我落荒而逃。又一次。
***
烨的无心之言成真了。
他早就知道了。而我被拒绝了。
我知道魏楮堂在顾忌什么,我就是那颗看起来就让人觉得酸涩难咽的畸形果子,不合时宜,不合常理,不合规矩。
但他从不捅破这面透光的窗户纸,从不揭开这朦胧的面纱,从不拨开这依稀的云雾。
雾里看花美三分,隔雾相望,他美时我亦美。
我们远看是兄友弟恭,近看是什么,谁也说不清楚,谁也不能明说。
这样的距离是最好的,正如此刻,他与我若无其事地坐在饭桌上,照样地谈笑风生,谈古论今。
什么都没变,但又好像什么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