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美纳,上帝已将你发卖给我,你永生永世不能逃离!’
你是我儿子,你骨头里流淌的,有一半名为我;你姓李,一笔一划造就的,是我们永生永世无法剥离的血缘。
‘我要你当娼妓你就是娼妓,你永生永世只是、也只能是一个娼妓!’
我要你痛苦,你就只能痛不欲生;我要你悲伤,你就只能泣不成声。
你指责我懦弱,其实你也胆小如鼠;你指责我逃避,其实你早也力不自胜。
你接受的所有荣誉背后的阴影是我的轮廓,我们一脉相承,难以分割,无法分割。
如果我给予你的亲情是太阳,那你就是避阳的向日葵。你恨我,但又无比渴望只有我能给予的感情,所以一次又一次地妥协,直到发现真正的太阳早已死去,你才分别出——原来阳光应该有温度。
你太温和,以至于你的恨只能让自己痛苦;你太自敛,以至于你的痛苦无人察觉。
胃部绞痛,李梵无力蹲下,犀利的诅咒滔滔不绝,如雷贯耳,来回重复独属于他的午夜梦魇,怎么能封存?怎么能不恨?
不恨,他妈妈的死算什么?不恨,那些错受的虐待算什么?不恨,失眠的那些日夜算什么?
不恨,是比起恨他心狠手辣、薄情寡义,更恨自己优柔寡断,明明已经一刀两断,却还是轻而易举地就被牵动了情绪。
不恨,不恨,是太恨而不流露,是人死不能复生,是锥心痛,是无言默。
虞矜感知外界的触角望而却步,先前的他情绪平淡单一,如今的他情绪浓烈复杂。
连大海都分风平浪静、波涛汹涌,他却始终一派平和、古井无波。
单一即虚假。
虞矜迷惑,他们不是很亲密吗……他们很亲密吗?
他不自禁地蹲下,凑到李梵面前,握住他发冷的手,呢喃道:“李梵?李梵,我还在这呢。”
我还在这,你向我开口好吗?
李梵埋头不语,脊背一颤一颤,从小懂得立地便要顶天的脊梁终于迎来了一根稻草。
顷刻间化为废墟。
它悲鸣,虞矜听见了,好像在说‘我知道’。
虞矜眼睑无端湿润,共感他的难过,出格地献出一个拥抱,再多试探、再多猜测、再多推算似乎都比不过一次心疼更能让人认清内心、明白感情。
李梵哭得一塌糊涂,哪怕是刚看完叶常悦日记的那天都只是短暂地掉了几滴眼泪、惘然一阵,第二天还能去打工,第三天还能去上学,他以为的不受影响、淡然、释怀全然是假象。
心安的香味股股袭来,李梵的手揪紧,虞矜便同样使劲去回握,在这个黑暗的角落,在这个污秽肮脏的逼仄角落,在这个他不愿意他去细看、宁愿撒谎也要蒙蔽他双眼的楼道转角。
“谢谢,谢谢……”
他不停地致歉、道谢,他却更重地搂住他,说‘没事’。
他看着他的眼睛:“我们上去好吗?”
李梵迟缓地点点头,指尖蜷缩,踉跄地上楼,前后脚的功夫,聚集的人作鸟兽散,如洪水般蔓延而上。
浮沉大海的人被打捞,呼出的第一口热气,叫救援者的名字。
“虞矜。”
李梵靠在天台的墙边,抱膝而坐,没头没尾地喊出另一个人的名字。
“嗯?”旁边和他一样坐姿的虞矜应声,轻轻地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