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若就这样被惹哭无数次,又无数次地期盼与妈妈相聚。
直到某天,温女士发现温若似乎不太敢和外边的人说话。
于是,为了治病,他们搬家了,家里的保姆、厨师、园丁,一切和温若熟悉的叔叔阿姨都被辞退,换了一批生面孔,就连所有的智能家居也被回档重置。
在此之后家里雇佣的佣人每月换一批新的,智能家居也随之重置,温女士为了培养温若的沟通能力,愈发不着家,年幼的温若寻不到一丝能带给他安慰的熟悉气息,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离开自己的房间。
但这还不是最令他恐惧的。
体弱多病的温若不被允许请私人医生,家里也没有安装能够提供药物和治疗的医疗机器人,每当温若病了,保姆便会按照温女士的要求,将温若带往医院。
然后将他扔在人工指引者面前,让他描述自己的症状,并询问对方自己该去看哪一科室的医生。
温若自然是说不出话的,只能沐浴在保姆暗含催促的鼓励声与指引者困惑的目光中,听着后面排队的人不解又无语的抱怨,幼小的身躯僵硬颤抖,最后情绪崩溃,伏在保姆怀里嘶声哭叫。
同样的事不知上演了多少回,为了达到目的,他们不停地更换医院,短短三个月,首都星有名的大医院温若去了个遍。
后来一位和温女士交好多年的有友人声称,小孩子就是爱装,越是有人看着他们演得越来劲,建议她下次别派人在旁边看着,把温若送到医院就走,没有观众,不敢说话的表演也就落幕了。
温女士半信半疑,友人没多劝,暗地里撺掇着家里的保姆,在温若再一次因为生病被送往医院后,将他一个人扔在了那里。
一个孩子孤零零地出现在医院,自然是免不了被工作人员细心询问一番的,要是不说话,耐心的护士姐姐们便会换着法逗他开口。
如果是一个正常的孩子,这么做当然没问题,但对于那时的温若来说,他人对他的每一句话,都是一块沉重的、压在他神经上的砝码,当砝码沉重到一定程度,神经便绷断了。
护士们问着问着,猛然发现这孩子眼神不太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震颤,轻轻一碰他的肩膀,人就软倒在身后的护士身上——竟是昏厥了。
在那之后,温女士十分自责,与友人断交,辞退了保姆,并毅然决然地辞去她帝国研究院的职务,不再做那些通过陌生环境刺激使温若克服沟通恐惧的举动。
他们重新搬回原来的家,请回了陪伴温若长大的那批佣人,就连智能家居的数据也尽量恢复了,但弥留在心底的创伤,不会轻易淡去。
温若至今不敢细想那慌乱的一天,一切可能伤害到他脆弱神经的细节都在记忆中被抹去,对医院的恐惧却深埋于意识深处。医院代表着那段无力又脆弱的时光,代表着逼迫,代表着抛弃,是他内心深处,最为害怕的,最不愿面对的恐惧源头。
刚进入这个世界时,他也进过医院,但那时候是救护车来抬人,并且他昏了过去,不需要经历被人带到医院大厅的步骤,再睁眼便躺在了病房里。
而凌千阙提出的是要带他去医院。
尽管他很清楚凌千阙不会做出那种把他一个人丢在医院的事,快于理智的嘴却诚实地表达了主人的不乐意。
这让温若有些发愁。
凌千阙会不会因此觉得他很奇怪?一个娇气的少爷,被鱼刺卡喉咙了居然会不愿意去医院……
“咚咚。”
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敲响。
温若有些慌乱地从沙发上起身,迅速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头脑飞速运转,思索究竟是不吭声,还是让人进来,再随便找个借口解释凌千阙为什么不在办公室。
他以为外面的是来找凌千阙的公司职员,但在他整理衣服的间隙,门开了。
进来的是手里拎着个塑料袋的凌千阙。
乳白色的袋子上印着绿色图案并几行小字,里头的东西将袋子戳出几个尖角,似乎是几个扁扁的盒装物。
凌千阙出去给他买了药吗?
温若鼻腔一酸,抬起脸对走到眼前的凌千阙笑,“哥哥你回来啦?”
凌千阙一瞥沙发,“坐。”
温若乖乖坐下,凌千阙则把手里那袋东西放在茶几上,背对着温若,从中翻出个透明盒子。
他探头去看,发现那是一柄镊子。
凌千阙拿着镊子,再度开了手机闪光灯,温若顿时明白了他要做什么,自觉仰起头,闭上眼张开嘴,等他来取鱼刺。
凌千阙举着手机往温若嘴里一照,无奈提醒,“舌头下去点,看不到。”
温若便忍着难受,压下舌头,敞开喉口。
他闭着眼,看不到凌千阙的动作,只能隐约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探进他的喉咙,停留片刻就退了出去。
温若喉间那阵隐隐的刺痛随之淡了些,鱼刺应该被凌千阙夹出去了。
但是凌千阙不发话,他也就没急着闭嘴。
等着等着,舌上一沉,甜腻的草莓味迅速在唇舌间蔓延开来——
凌千阙往他嘴里放了一块糖。
他猛然睁开眼,正对上凌千阙那双黑沉沉的眼眸,此刻它微微弯起,眼尾的睫毛挨挨挤挤地交错在一块,昭示了主人的愉悦。
温若看着看着,心跳渐渐急促,噼里啪啦,恍若被人撒了一把跳跳糖。
886检测到宿主不正常的心率,默默降低能耗,避免成为某种闪亮的圆形物体。
它龟缩在温若精神深处,暗自嘀咕:【到底是你攻略他,还是他攻略你啊?】
【宿主你可长点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