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
布局严谨、高端壮阔的建筑星罗棋布,花园水池、廊桥石雕、御路天墀……配上往来有序中规中矩的士兵与仆人,上上下下无不彰显着华贵气派之风。
攀申过去乃至现今跟在丘漠身边,倒是从没到过这样奢华的地方。
来时的路上攀申问过丘漠,丘漠谦虚地笑着说,他挺早之前当过帝师,当今太上皇和圣上都曾是他的学生。
丘漠对此时坐在主座上的皇帝印象并不很深刻。当年他传道于世,太上皇请他到皇宫当帝师,向他求治国之道,也让自己子嗣向他虚心求教,而那时还未继位的皇帝与他“看起来”差不了几岁,不能理解父亲的用心,对这帝师算是不冷不热,表现出的敬畏可以说是建立在父亲的态度之上。
如今一眨眼三十多年过去,皇帝此刻面对他那神秘帝师不老的容颜,内心是无比惊疑的。
要知道,他一直以为帝师除了能说会道、能文会武,也没什么叫人震惊的特别之处,而且对方当年的得势大抵也是建立在父亲的支持与保障之上的。
那么,对方实际上是一位什么奇人异士么?听闻道人会修习长生不老之术……对方是个道行高深的羽士?
他不大敢问。
父皇那时就告诫过他不得任意揣测与冒犯先生的身份。
丘漠端坐于案前,只礼貌性地吃了几口酒,桌上盛放的许多摆盘精致的食物都没动。攀申坐在他旁边,也跟着他只吃酒。
“先生,”皇帝开口缓解气氛,“桌上的食物,怎么不吃?”
丘漠将那些吃食扫看一眼,淡道:“罢了。又吃不完,动过后的剩食要被丢弃,岂不是可惜。”
皇帝一愣,早忘了,这帝师素来喜节俭,最见不惯奢靡,父亲当年伺候他时都得小心翼翼。
皇帝抬手作揖,“先生见笑了,待此见谈结束,朕会命人将案上所有多出的吃食分发给宫中人,定不浪费。”
丘漠点头,“如此甚好。”
说完镇定自若地举杯饮了一口酒,之后仍然没有动桌上的吃食。
攀申眼中一向没脾气的丘漠此间看上去依旧心平气和,但他却觉着好像还多了点别的,至于多了什么又说不清楚。非要解释的话,他想到方丈某时说过的话:留多些仁慈与帮助于有需要的人,而那些无需要的人之所以无需要,是因为他们不缺……
皇帝自然地向丘漠请教起问题,说起他曾经最看重的儿子数年前在朝堂之上当众去冠退了皇太子之位并远游他乡,他对此十分懊恼不解。
丘漠未思量很久,只简单地回复道:“兴许,是寻得了甘愿付出一生的事罢。”
付出一生……
攀申听后想了想,那话说的,会不会也是丘漠他自己呢?
随后由太子聊到家国,皇帝也不磨叽,不久就直奔主题。他想让丘漠留下来,留在皇宫,像昔日那般为帝之师、传治国之道……至于其背后真正的目的,丘漠没去深究,他谢绝了。
他说:“为帝之师、传治国之道……若师之教只听不做、治国之道只说不做,便是无用的。”
此番言语明显是在指责当权者虚伪无为的行径,然而皇帝虽心中不快,竟也不敢发难,只用无言代替。
丘漠要走,皇帝挽留不住,许是怕招待不周,坚持要送他些什么,也算不枉他此行。
丘漠想了想,伸手从案上抓了两块制作精美的点心。
“就这个吧。”
……
平安走出皇宫,虽然没在里面待多久,攀申看着外面的景色、呼吸着外面的空气,却感觉比宫里舒服自在多了。
他伸个懒腰,一点泪水湿润了干涩的眼睛,待视野重新清晰,他看到一旁的丘漠向他递来的那两块从宫里刚拿出来的点心。
“吃一块。”丘漠对他说。
所以,他是特意拿的两块,一块给自己,一块给他?而且是先给他吃?
攀申迟疑了下,抬手两指一夹,从丘漠手中取走上面一块点心,举到面前,下口前先端详一下。那糕点造型弄得跟精细的雕塑似的,颜色还不同,不知这玩意吃起来怎么样。
看到丘漠将另一块糕点放入口中津津有味地吃起来,攀申也开吃。小小的糕点软酥细腻、清甜可口,随着口舌的咀嚼一点点化开,抚摸与滋润着味蕾。
“怎么样?”丘漠眼中带上一点期待,“这美食之前本是在民间普及的,只是后来经‘妃子一笑’,皇室垄断,这糕点成了只有贵族才配吃的奢侈品。”
攀申将口中糕点咽完,给出的评价是嫌弃的:“太甜了。”
“……确实不似当初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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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云游子,风雨过客。大矩中又矩,长空亦是空。
这就从大都城里出来了,仿佛不久前的一行仅仅是旅游观光。攀申问丘漠接下来去哪里,丘漠说,世界太大,走不完。
意思是哪里都可以,都应该走一走?
攀申望着前方越来越偏僻曲折的道路,突然有感而发,吟起一句诗:“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丘漠想到下一句诗,却心中自嘲那诗句若由自己念出来,未免唐突了诗人。
“看来送你入道观是对的,诗都会背了。”
“……给我解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