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荒原之上,当文明点亮第一缕微光,战争——这头可怖的远古蛮荒巨兽,便沉眠于现世与意念的夹角。
曾有无上神祇试图依凭蛮力掌控它,以染指战争的权柄,褫夺战争的法则。
结果祂为自己的野心与傲慢付出了名为“存在”的代价。而这头巨兽,却始终无有半分影响或动摇。
它似乎总是紧闭双眼,平稳而节律地呼吸着,伪装成人畜无害的模样,却以鲜活的生命力为食粮。
平凡的夜里,它喷射鼻息,因饥饿睁开猩红的眼眸。
于是,汩汩血流便滋润了土壤。
“我的孩子,可怜你,为什么要遭逢这种灾祸呢?”
“咳咳。你明明才刚出生,还没有瞧见鲜花,还没有嗅见香气,还没有感受过这个世界,还没有好好看过你的母亲。”
妇人衣着朴陋,头发枯槁且黯淡,眼底依然明亮,只是此刻已完全被哀痛晕染。
不久之前刚经历生产让这幅躯体有些浮肿,她强撑着支起身子,用手臂将床边酣眠的婴儿搂入怀中。
门窗半遮半掩,足以令她透过缝隙窥见远方村口处扭曲的嘶吼的恐怖火光。
荒民猝不及防的袭击瞬间突破了村子本就薄弱的防线。
负责值守的哨卫被利箭贯穿咽喉,却仍是呼哧着敲响了警钟,唤醒了沉睡中的同胞。
所有男丁,包括妇人的丈夫,通通抓起家里趁手的工具便奔赴战斗一线。
村人本以为这是同往常一样,是北方某些部落欲壑难填的小规模掠夺行径,可几乎一边倒的局势迅速粉碎了虚无的幻想泡沫。
焚烧声、碰撞声、倒塌声、嚎哭声……妇人从未如此痛恨自己过分灵敏的神经。
“你的父亲,大抵回不来了。你的母亲,恐怕不久后也要死去。”
“你该怎么办?你该怎么办?你到底该怎么办呢?”
涛涛海浪拍打心灵的暗礁,她做出保护姿态搂紧襁褓,用曾经哼唱摇篮曲的声调温柔揭露惨痛的现实。
可婴儿如何懂得语言?束缚感让渴望自由的幼小生灵下意识开始挣扎,扯着嗓子咿咿呀呀发动抗议。
“瓦力,乖,别乱动。让母亲再抱抱你,让母亲再亲亲你。”
亲吻如雨点落下,倾诉着眷恋与不舍。
屋外忽然有人踩断枝杈,让妇人的警惕瞬间拔高至巅峰。她谨慎地移动笨重的身体,带着婴儿蜷缩在床铺角落。
脚步声愈发贴近,一道从未听过的陌生男音轻轻响起,与外界混乱形成格外鲜明且滑稽的反差。
“请问,里面有人吗?”
男人探进脑袋,漫无目的地扫视屋内,似乎正寻找着什么。
这诡异的场面让妇人死死屏息凝神,一动不敢动,寄希望于男人搜寻无果后尽快离开。
可惜瓦力的忍耐已经触到极限,哭泣好似利刃划破残存的丁点侥幸。
尽管妇人反应过来捂住婴儿的口唇,但已于事无补,屋外男人的视线缓缓锚定方向,最终定格在阴影里。
“他看到我了!”妇人无比确定。
电光火石间,一个绝望且残忍的想法突然窜入脑海,使她几近崩溃。
“孩子,我可怜的孩子!那群荒民断不会轻易放过你的,你不该遭此磨难,请原谅你恶毒丑陋的母亲。”
手指逐渐收紧,婴儿不明白往日爱抚自己的温暖为何会转变为索命的镰刀。
腿脚踢打,小手抓住脖颈处的大手,却无论怎样也无法扭转机体的缺氧。紫绀悄然扩散蔓延,大脑陷入昏沉……
“等一下,我不是来杀你们的!”
整个事情发展太过迅速,导致哈桑没能及时阻止妇人。
好在时间还不算晚,他顺利从对方手里夺过了濒临窒息的婴儿。
“还给我!呜呜,把孩子还给我!”
妇人捶胸顿足疯狂撕扯头发,似发泄蓄积的苦痛,又似抱怨自己的无能。
方才经历的一切让瓦力十分恐慌,不管不顾地趴在哈桑肩膀上便开始哭嚎。而这小小的婴啼声,则尽数被房屋之外更多悲哀所掩盖。
“请相信我,我真的不会去伤害你们。”
哈桑竭力辩解,却依然无法停下妇人自我伤害的行为,干脆咬牙一跺脚,抓起桌旁冰冷的茶水就直接泼到妇人脸上。
哗啦——
“咳,咳咳咳!”
“可以冷静下来好好说话了吗?”
他将婴儿送归情绪初步稳定的妇人怀中,而对方表现得就像终于汲取到氧气的溺尸,只是咧着嘴巴沉默地喘息。
“你们快逃吧,趁米哈伊尔的主力部队尚未抵达这里。”
“这栋屋子是我负责的范围,放心,不会透露你们任何消息的。”最后一条求生明路,被哈桑贴心地指给对方。
闻言妇人僵硬地抬高脑袋,怨恨稍稍退却,用难以置信的视线盯着他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