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瑜靠在门口看日落,陈嘉树从她旁边经过,又在她面前停下,朝她伸了伸手,“要不要去兜风?”
上一次坐在陈嘉树的后座,行驶在环海公路上,还是来后海的第一个燥热的夏日,她赌了气,非要独自前行,晕了一路的车,又热又渴,千挑百选看中了陈嘉树,又因为头一次坐这种摩托,双手前后左右不知道怎么摆放,磕磕绊绊行驶了一路。
或许那天的午后,她也不会想到,会和陈嘉树一起度过十八岁的夏日,感叹时间太短,夏天过的太快。
海风呼呼呼地往后撤,辛瑜叫了陈嘉树两声,陈嘉树没听清,侧过头问:“什么?”
辛瑜便大声的说:“我们要去哪里?”
陈嘉树也大声回应,声音飘散在风里,“去海角天边,去明天,去以后,去未来,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好,”辛瑜笑着欢呼,“我们去海角天边,去明天,去以后,去未来。”
她张开双手,拥抱着风,风吹起她的裙摆,吹走她的少女心事,好希望以后的每一秒都能和这一秒重合,他们永远无忧无虑,永远开怀大笑。
夜幕降临时,摩托车停在了一处海湾,陈嘉树拉着辛瑜翻过公路的护栏,一起向矮处的海滩跑去。
那罐啤酒,辛瑜只喝了两口,却东倒西歪的,拉着陈嘉树的手,走走停停,围着他转圈,栗红色的长发旋转成美妙的弧度,笑累了,便红着脸蛋扑进陈嘉树的怀里。
陈嘉树紧紧地扣着她的肩,抚平她被风吹乱的头发,不知哪里响起了烟花,红色的,蓝色的,紫色的,五彩斑斓。
辛瑜眯着眼睛眺望天空,喃喃道:“这里是不是捅了什么烟花的老窝,为什么一个夏天就可以放这么多的烟花?”
陈嘉树笑:“可能要庆祝什么开心的事吧,不过,这里确实是个烟花窝。”
“啊?”
“记不记得我们一起去过的那个废弃厂房,以前就是生产烟花的,还是这里的支柱产业,养活了挺多的人,可惜后面落寞了,又开始发展第三产业,景点搞了几个,不过一个不如一个。”
辛瑜的视线跟着陈嘉树一起往前,他的灰色上衣被风吹的贴紧腰线,肩膀平坦开阔,手臂长且有力,俯下身,摆弄了一下手中的望远镜。
辛瑜讶异:“这里怎么还有这东西?”望远镜的支架立在沙子里,下面还用水泥固定了底座。
“景点之一,”陈嘉树解释,低头把眼睛凑向镜头,说,“还好,镜头没花,平时应该也有人来看。”随后,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沓纸巾,把望远镜手能摸到的地方都擦了一边。
“来吧,”他把望远镜的后端移向了辛瑜,“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星星。”
辛瑜便走过去,起初镜头没有找准,她看见了波光粼粼的海面,对面漆黑一片中亮着一点光,陈嘉树弯腰靠近她,帮她调整位置。
“对面就是张磊一的店,亮着光那里。”
“哦~”辛瑜没想到他们已经环了小半片海域过来。
“我们刚刚是走这边的环海公路过来的。”
“村子在这边,不过被遮挡住了,从这里看不见等亮。”
陈嘉树半环抱着她,手握在她的手上,将镜头慢慢往上推,“看见月亮了没?”
辛瑜点头,“还有好多的星星。”
兴许是夜空清澈,星星也很明亮,是她在造价甚高的天文馆里也从未有过的新奇体验。辛瑜一颗一颗的望过去,数到三十九的时候,她停了下来,把镜头下移,陈嘉树就在她的眼前,但样貌模糊不清。
“你有什么心事就和星星说啊。”他说。
“什么?”
陈嘉树把手中的石子抛出,石子在海面打了六七个水漂,然后落下,沉入海底。
“感觉你今天有些闷闷的,如果有些事不方便告诉我,就告诉星星,它会把你的烦恼带出银河,让宇宙吞没。”
辛瑜没想到陈嘉树注意到了,试图以这样的方式开导自己,明明一无所知,但还是纯粹的想要对方得到开心。
他们都在为对方着想,虽然都不知道什么才是正确的方法。
“也没什么心事,”辛瑜悠悠开了口,喉咙有些紧涩,她的手还搭在镜筒上,小拇指不安分地摸来摸去,“可能是今天的琴拉的太不顺了。”
陈嘉树便立马接到:“很好听啊。”让辛瑜不得不怀疑自己就算是用那几根琴弦制造出拉锯子的噪音,陈嘉树也会毫不犹豫,义无反顾地点头说好听。
又哄人开心。
她吸了口海风,往涨起的潮水走近一步,晕乎乎的脑袋清醒了七分,“有时候会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无所事事的,不知道干什么,想干点什么,又什么都做不成。
被问到的人很长时间都没说话,辛瑜已经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过于自怨自艾,矫揉造作时,陈嘉树偏过头看她:“怎么会?”
又问:“你今天都在想这些吗?”
辛瑜点头,她说的是实话,只是不完整。
“不只是今天吧,以前也会想,也不频繁,不过脑子里时不时会钻出这样的想法,”顿了顿,她微微上挑了眼,略带神秘地问陈嘉树,“你知道我妈妈对我的人生规划是什么吗?”
“一只昂贵的花瓶。”
所以,她一直按照杜青清的想法,成长和向前,她不知道大提琴是不是她喜欢的,因为她是被选择的那一方;后来又觉得喜不喜欢,有没有用都无所谓了,她只是需要去做某一件事情,好让她的人生看起来不是虚度光阴。
高一的时候,杜青林也想过要抓一抓她的学习,托了关系到了市重点学校的重点班学习,过程短暂,结果灰暗。长得漂亮,又会花大量时间收拾打扮的辛瑜在那里格格不入,遭人觊觎,也惹人嫉妒,班主任劝退她时说过这样的一段话。
“不管你考几分,能不能上大学,以后你都能光彩照人,你的家人会为你安排一切,你会有一份体面的工作,想花就花的钱,嫁一个背景相当的老公,但是这里的学生和你不一样,他们需要对自己的未来负责。”
辛瑜就想到了,那她的未来呢,别人负责就可以吗?
“这些话我从来没有和人说过。”听上去过于矫情,就像周诗羡慕她有一个能万事满足的舅舅,冯霏琳羡慕她看起来不太费力就能在台上游刃有余,就连孔茜茜也羡慕她有大把的钱肆意挥霍的自由,只是她不确定这是不是能够令人羡慕的点。
“但你拥有的这些都是事实,”陈嘉树说,“我也很想成为你,不是因为你良好的家庭,松弛的生长环境,自身本就优越的条件......”
说着,他突然停下来,自嘲似地抿了抿嘴,“好吧,也有这些原因,但这是你与生俱来的优势,不应该成为你往前走的负担,你也不必怀疑自己能不能配上,辛瑜,你就是你,这是你的底气,你的资本,你可以成为任何你想成为的人。”
“并且,拉琴也很累吧,”陈嘉树转过身,和辛瑜面对面,拉过她的手,轻轻摸过手指上的茧,那些茧在日积月累中已经融合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印刻在生命里,“你的辛苦和努力也有人看得见,你站的高,以后也能够走的很远。”
被看见了,辛瑜眨了眨眼,面前的人怎么这么会说话呢,怎么能让她这么爱,海水涨上来,她和陈嘉树中间真的好像有道银河,银河席卷着她的烦恼隐回海底,她问,“陈嘉树,你说我能不能做成我想做的事呢?”
“可以,一定可以。”
那天夜晚,他们在海边游荡,星星也睡着了,才骑上摩托飞驰在回家的路上。
别墅早就关了灯,辛瑜带着陈嘉树在黑暗中摸索着上楼,在拧开卧室的门把手时,她转身,吻上了身后的人。
四周很寂静,他们比盛夏的夜晚还要躁动,辛瑜勾着陈嘉树的脖子,移动着脚步往屋子里去,门被关上,世界被隔绝。
“你......”在辛瑜的腿根即将抵上床沿时,陈嘉树错开的吻落在对方嘴角处,拉回残存的理智,“不是还要录视频交作业的吗?”
辛瑜追着吻上,嘴唇和眼睛都是湿润的,“我今晚不想交作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