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春,熬过了冬季的黑蛇盘踞在那从禽鸟羽翼下抢来的老树上,感受着冰雪消融时的冷冽。
此时途经森林的野兽很多,有长着长牙的虎族,有庞大如山的象族。
只不过在他的观察中,这些比他要大上数倍的野兽,都无一例外地远离了他划作地盘的老树。
在这被野兽与兽人避之不及的日子里,黑蛇靠着抢食金羽兽巢穴的蛋,长毛兽落单的幼崽,熬到了第五年雨季。
正雨季的潮湿遍布整片森林,雨水拍打在老树上声音格外刺耳,刺耳到黑蛇听不见周遭的嘶吼声。
而在那难闻的血腥味中,被雨声夺走了理智的野兽一遍遍扑向曾经同行的伙伴亦或是伴侣。
黑蛇蜷缩着身体,竭尽全力地藏匿在被枝叶覆盖的老树上,目睹着一伙通行的野兽团伙分崩离析。
直至那场下了很久的大雨将厮杀的痕迹完全冲刷,他才离开了那被他视为领地的老树,逐渐走出了森林。
许是在那暗无天日的林子里呆了太久,久到让黑蛇彻底忘记自己什么时候变成了更加怪异的东西。
支着难以控制的手脚,兽人化的黑蛇一连走出了好远,走到地上的荆棘刺破了他刚蜕皮的鳞片,走到与他一样怪异的东西面前。
“黑城的味道,看年纪和黑连那几个家伙差不多,就送到幼蛇洞里吧……”
在那披着白色皮毛的怪东西声下,期待着‘同行’的黑蛇被带到了一处满是与他同类的山洞中。
看着那些人的四肢,被自己视作‘异类’的黑蛇第一次在这找到归属。
“黑连,这家伙身上怎么有你的味道。”
“这家伙这么弱,怎么可能……”
面对那善用“四肢”的同类,黑蛇的认知再次改变。
似乎无论是那些黑白相间的幼蛇,还是这群靠四肢狩猎猎物的人类,都不属于他的同类。
在同行蛇族的排斥下,黑蛇靠着掩饰自己的兽形,在这察觉不到一丝善意的部落生活到了第十年冬。
五年的时间并不算长,可已然足够一条野兽学会了兽人的语言,学会用那不和谐的四肢狩猎成年的猎物。
“黑连,你见过决那家伙的兽形吗?”
“不过那家伙还真恐怖,居然能一个人狩猎一头成年的两角兽。”
“不用兽形狩猎的兽人,还是第一次见……”
“谁知道呢,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他身上的那股怪味……”
“野兽的味道……”
……
在数位同族蛇的攻击下,孤立无援的黑蛇在那紧缩的绞杀中渐渐露出獠牙。
“野,野兽……”
面对眼前因他的撕咬而倒下的同族,无法再次变回人形的决那代表着进攻的脖子重新恢复原样。
直至眼前人的呼吸变得急促,直至尖锐的骨刀穿透背脊,无法控制形态的野兽才重新变回人形,倒在了被血浸染的皑皑白雪中。
剧烈的疼痛让尚未成年的野兽失去了片刻的意识,直至身上的积雪将他冻醒,他才看清了眼前的火光。
那与他有着同种气息的族人手持火炬,宛如审判他的神明一般居高临下地望着。
直到寒风中再次出现披着白色皮毛的人,那声久等了的判决才迟迟落下。
“黑城,把这残害族人的野兽杀了。”
“祭司大人,他……”
黑城……
无法再次变回兽形的黑蛇看着眼前与自己有几分相像的人,看着对方那迟疑地握着骨刀的手再次坚定……
他瞬间不知哪里来的,硬是拔下了身上半兽化出的黑鳞,抵挡在了对方的骨刀面前。
可随之而来的,是从两面迎来的熟悉气味。
在三人的夹击下,无法完全兽化的黑蛇只能靠着半兽化的鳞片将伤口覆盖,抵挡住三人那如潮水般席卷而来的攻势。
“你确定吗?确定要对我露出獠牙。”
在那留着同样血液的同族兄长的提示下,不知何时露出蛇牙的黑蛇突然停下了攻击的动作,任由那落下的三把刀刺穿他那没有光泽的黑鳞。
“走吧,他活不下去的……”
渐远的脚步声随着大雪的落下消失在了黑蛇那模糊的听觉中。
就这么不知过了多久,反复苏醒的黑蛇已然感受不到伤口疼痛,只一味地踩在那没入腰间的雪层中,寻找着唯一能让他活下去的猎物,寻找着唯一能让他活下去的住所。
然而于这只剩狂风呼啸的冬季,唯一的粮食便只有那厚冰层下无人敢食的鱼类。
不过对于没了选择的野兽,食物是怎样的早已不那么重要。只要足以活下,就够了……
随着敲击冰层的石头愈发巨大,黑蛇那血窟窿般的伤痕早已愈合,覆盖在了那常年半兽化出的鳞片。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野草,河鱼,供给着独行的黑蛇来到第十七年的冬季。
在白雪的覆盖下,他凿开了熟悉的冰层。在冷水的浸湿中,他抓到了人中的第无数条河鱼。
然而就在这连野兽都不会出现的冬季,一只灰色的毛球闯入了他的领地。
一反常态的,这只染着白雪的灰色家伙并没有对他露出畏惧的表情,只一味地摇着尾巴,等待他的黑刀分割出鱼类的鲜肉。
“滚出去。”
与冬季中渴求着温暖的黑蛇并不讨厌这浑身毛茸茸的灰狼,但只有五年语言学习经验的他,并无法说出那脱离记忆的词汇。
还好的是,这头没有鱼大的幼崽压根无法听懂他的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