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突然溢出的声音像被酥油浸润过的羊皮经卷,带着佛前供灯的余温:"顾星言 —— 这样你是不是就可以永远记得我?"
这个声音让顾星言的呼吸在喉间凝成冰晶。他突然踉跄着撞向木门,铜环叩击声惊起檐角煨桑的鸽子。我看见他露出的脚踝在发抖,如同某种古老的降魔杵在嗡鸣。
"是小鸢的声音......" 他的指尖抚过门框上未褪的靛蓝风马旗,声音里浸着被高原紫外线灼伤的沙哑。
暮色像被泼墨的唐卡般迅速渲染开来,经幡在风中猎猎作响,我看着顾星言一遍遍地叩击木门,门环碰撞声与远处天葬台的法号声诡异地重合。门缝里漏出的酥油灯光忽然剧烈摇晃,映出墙上晃动的经幡影子。
“言哥——怎么会是洛小鸢?”我心跳有点加速,顾星言就像中邪一样,我想把他从他的意识里拉出来。
“我没有疯,是小鸢——”
“不会的,这不可能,小鸢已经……你说是你把他的遗体交给天藏师的……”
“那句话……那句话只有小鸢说过……”
“可能只是凑巧。”
“不,连声音都是小鸢的声音!”顾星言非常的确定的叩着门,他的眼神很坚定,不像是中了邪或者着魔的样子。
可是,这不不符逻辑呀,我向来是相信科学,不信一点鬼神的,对于装神弄鬼的事情更是相信背后都是人在捣鬼。
从晌午到太阳西沉,几个小时的时间悄然流逝,屋内的人依旧没有开门的打算,午饭未曾进食,水也未曾喝上一口。这般折腾下来,我实在是体力不支,难以再坚持下去了 。
顾星言还在敲着门,但屋里的人并没有一点要开门的意思。
“小喇嘛刚才明明也说是洛小川,难道真的是你听错了?又或者是记忆出了偏差?”我试探着开口,试图让顾星言重新审视这件事。
“我的记忆不会出错。”顾星言眼神笃定,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一丝犹豫。
“你若不肯开门,我便会一直守在这里。”顾星言直直地伫立在门前,目光紧紧盯着那扇紧闭的门,对着门内的人说道,声音里满是执拗与坚持。
听到他这般坚定的话语,我的心中蓦地涌起一阵酸涩,那滋味如同未成熟的青果,带着微微的刺痛。他执意不肯离去,我又怎能抛下他独自离开?无奈之下,我也只能陪着他,并肩坐在门前那窄窄的小阶梯上。
夕阳渐渐西沉,将最后一抹绚烂的余晖洒向大地,而后缓缓隐没在山峦之后。月亮如同一位羞涩的少女,悄然无声地爬上了墨蓝色的天幕。在这海拔4000米的色达,当我仰头望去,眼前是一片璀璨星河,无数繁星闪烁,仿佛全宇宙的星光都汇聚于此,编织成了一幅梦幻般的画卷。
“群星聚会。”我望着这漫天的繁星,口中喃喃自语,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回到了与顾星言在钟南山的那处书苑的时光。在书苑的那些日子里,每一天都洋溢着欢声笑语,充满了温馨与快乐。那时的我,甚至有些肆意妄为、爱耍赖皮。而如今的我……我侧头看向身旁的顾星言,只见他神色落寞,身影在月色下显得那样孤单。我不知道,在他看似平静的外表下,内心究竟承载了多少痛苦与悲伤。
“阿嚏——”顾星言突然打了个喷嚏,身体微微一颤。
色达的夜晚,气温低得刺骨,而我们俩都没来得及披上厚实的羽绒服,只能在这寒意中瑟缩着。这样一直等下去肯定不是办法,再这样下去,我们俩怕是都要病倒了。
算了,顾不上那么多了。就像从前一样,继续耍耍赖皮吧。
“阿嚏——”一阵寒风吹来,我也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身体随之哆嗦了一下。然而,顾星言却依旧静静地坐着,仿佛根本没有听到我的喷嚏声,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对周围的一切都浑然不觉。
我故意大声地吸了吸鼻子,鼻腔被冷空气刺激得有些发酸,嘴里嘟囔着:“好冷啊——”
顾星言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像是对我的声音有了一丝反应。见状,我赶忙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刚一触碰,我便猛地一怔——他的手滚烫异常,仿佛握着一团燃烧的火焰;而我的手却冰凉得如同寒冬里的冰块,两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原本还想着让他给我暖暖手,可就在那一瞬间,心中警铃大作,隐隐觉得不对劲。在如此寒冷彻骨的天气里,他的手怎么会热成这样?一种不安的预感涌上心头。
我连忙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指尖刚一接触,便被那惊人的热度烫得缩了一下。天呐,他的额头烫得吓人,就像刚从火中取出的烙铁。这时我才惊觉,他发烧了,而且烧得很严重。
此时的他,静静地坐在台阶上,一直低垂着头,整个人显得萎靡不振,毫无生气。他的两条胳膊无力地耷拉在膝盖上,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看上去就像睡着了一般。
“顾星言——”我焦急地呼喊着他的名字,同时抱住他的双肩,用力地摇晃着,希望能把他唤醒。可他却如同雕塑一般,没有任何反应。
我顿时慌了神,心中的恐惧如潮水般涌来。双手颤抖着捧起他的脸,只见他双眼紧闭,紧锁的眉头间挤出了深深的褶沟,原本英俊的面容此刻满是痛苦。他的脸色灰白如纸,毫无血色,嘴唇更是发紫,看上去十分吓人。
我惊慌失措地举目四望,周围一片死寂,一个人影都没有。夜色深沉,透着丝丝寒意,身旁那些平日里温暖的小红屋,此时也都熄了灯,仿佛陷入了沉睡。一轮明月高悬在天空,洒下清冷的光辉,寂静的夜里,静得仿佛连星星的窃窃私语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我手忙脚乱地拿出手机,迅速拨通了120。在等待救护车的这段时间里,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紧张得仿佛要跳出胸膛。顾星言已经接近昏迷的程度,可这症状,绝不是普通感冒那么简单,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着我,让我愈发焦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