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机定在一星期之后。这几位编剧皆为国际知名,效率极高,很快,完整的剧本便分发到了我们手中。
我几乎是通宵达旦读完了整个故事。故事的节奏比现实生活快得多,虽说是以我和顾星言为原型创作,但毫无疑问,编剧们为角色赋予了更为鲜明耀眼的性格特点。
读完时,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在故事结尾,“顾星言”并未选择与“顾北野”携手相伴,而是孤身一人遁入空门,出家为僧。
究其根源,最深处是与“洛小鸢”那段感情所带来的创伤,久久难以愈合。
这不禁让我联想到现实,我和顾星言最终又会走向怎样的结局呢?
拍摄地点大多选在星野书苑。导演对细节把控极为精细,再次与顾星言演对手戏,我惊叹于他的演技在这些年里不仅没有退步,反而愈发精湛。
每日的拍摄让我疲惫至极,这份疲惫并非源于身体的劳累,而是情感上的耗竭。我常常深陷拍摄情境之中,难以抽离,那种感受如同亲身经历般痛彻心扉。
顾星言亦是如此,要重新演绎我们曾经共度的时光,其中除了甜蜜过往,更多的是诸多羁绊以及难以言说的无奈。
但我们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胸腔中涌动的爱意,炽热如同地下奔涌的岩浆。
很多时候,我们甚至忘记了正在拍摄。他眼神里流露的每一丝神情,我都能心领神会;我的每一个动作,他都能默契承接,一切都那么自然而然,就如同日常生活中的我们。
边导说,这种浑然天成的感觉实在太过珍贵,以至于他常常舍不得喊“咔”。
而我和顾星言,已然忘却了自己在演戏。有时,我甚至分辨不清,此刻究竟是戏里,还是戏外。
就连戏里“洛小鸢”的出现,对我而言都是沉重的打击。顾星言的青春岁月,他生命里的第一段感情,他曾经的青涩模样,处处都有洛小鸢的影子。
更让我痛苦的是,顾星言竟要求洛小舞住在他那里,方便随时探讨剧本。洛小舞欣然应允。我印象中,真正的洛小鸢性格极为孤傲,可洛小舞身上却丝毫不见这种特质。他很敏锐,察觉到顾星言不喜欢孤傲之人,便极力展现自己的谦卑。
但谦卑绝不是洛小鸢的模样。顾星言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地向洛小舞描述洛小鸢的孤傲,细致到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洛小舞也依照他的要求,反复演练。
拍摄洛小鸢去世的那场戏时,顾星言陷入了极度痛苦之中,仿佛再次经历了当年的锥心之痛。故事与现实惊人地相似,洛小鸢在绝望中,为等待顾星言,选择开煤气自杀。导演将氛围渲染得极为煽情,空气中弥漫着满满的绝望气息。
拍摄现场,顾星言双眼通红,他一次次紧紧抱住“洛小鸢”的身体,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导演认为表演已经足够出色,可顾星言却对自己严苛至极,觉得自己的表现不够真切。
他就这样沉浸在痛苦中,直至双眼红肿如核桃,眼白布满密密麻麻的红血丝。导演对此十分无奈,只好让我去劝说他。
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他的手一点点掰开,轻声说道:“言哥,够了,导演说可以了,你可以放手了。”
“不,我不能放手,小鸢的身体还热乎着,我不能扔下她。”顾星言的声音带着哭腔,满是痛苦与不舍。
“言哥,这只是戏,洛小鸢早就已经不在了。”我强忍着内心的酸涩,试图将他从这痛苦的幻觉中拉回现实。
顾星言的眼神终于从涣散逐渐变得清明,他看向我,声音带着一丝脆弱:“阿野,是你啊,你留下来陪陪我。”
我用力地点点头,深知此刻他的内心正被痛苦狠狠啃噬着。
然而,被留下来的,除了我,还有洛小舞。
待剧组人员都撤离后,洛小舞手脚麻利地为我们泡了茶,接着又一头扎进厨房准备晚餐。我看着他在灶台间熟练地忙碌,柴米油盐酱醋茶的位置,他竟都了如指掌,那副自在的模样,仿佛这里就是他自己的家。
这些日子,他想必没少悉心照顾顾星言吧。
我时常从洛小舞身上,看到宝钗的影子。他谦卑得体、善解人意,包容得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每当我和顾星言在一起时,他从不会贸然打扰;我们讨论事情没让他参与,他便安安静静地待在一旁,毫无怨言。他极会察言观色,懂得审时度势,也总能适时而退。更让人惊叹的是,他对自己的情绪把控得极好,喜怒哀乐从不轻易表露于外。
说来也巧,洛小舞同洛小鸢一样,也是芭蕾舞演员。当他穿上芭蕾舞服时,那背影与洛小鸢简直如出一辙。有时,顾星言会不由自主地沉浸在洛小舞的背影里,就那样静静地站在他身后,目光久久凝视。
洛小舞对我恭敬有加,只要我在场,他便恭恭敬敬地将我也视作这里的主人。我偶尔情绪上来,抑制不住地亲一下顾星言,这些举动,我都未曾刻意避开他。
我这般举动,实则是在宣示主权,而洛小舞每次都极为知趣地避开,从不给我添堵。只是,往往在我逐渐放松警惕之时,意外便悄然降临。
那天,拍摄的内容是将洛小鸢的遗体送往色达进行天葬。这让顾星言的心情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沉重,仿佛再次经历失去挚爱之痛,整个人如同一尊僵硬的雕像,眼神空洞,毫无神采。
鉴于此,导演提议大家聚一聚,权当为这段拍摄日程画上句号。可钟南山上四下荒芜,根本没有商店,顾星言书苑的冰箱里那点食物,对这么多人来说,简直是杯水车薪。
这时,有人提议来一场烤串聚会,几个年轻小伙自告奋勇,嚷嚷着要去山下买羊肉。顾星言向来很少吃肉,也不喜欢凑这种热闹,便独自待在书房,看书品茶。
我原本打算留下来陪顾星言,可调皮的乐乐死活不愿意一个人留在剧组,硬是拽着我,还说什么不能少了我这个开心果。再者,还有几位编剧和制片人在,顾星言也特意嘱托我要照顾好他们。
剧组的驻扎地离书苑大概有几百米远,徒步过去得花五六分钟。我和几位编剧围坐在一起,一边喝酒,一边畅谈,气氛好不欢快。
在热闹的人群中,洛小舞那高挑而优雅的身影格外显眼,很容易被人捕捉到。无论身处何处,他始终保持着谦卑有礼的姿态,时不时地为导演、编剧和制片人倒水,忙前忙后,将每个人都照顾得十分周到。
他这般体贴入微的模样,着实让人对他生不起半分恨意。
我与几位编剧相谈甚欢,他们得知我平日里也喜好舞文弄墨,不时创作些文字作品,纷纷给予鼓励。我们畅聊了国内影视行业的现状,一致感慨如今能真正抓人眼球的优质本子少之又少,有新奇脑洞的编剧更是凤毛麟角,可遇而不可求。
不知不觉间,当我们结束交谈时,时针已悄然指向凌晨。众人早已不胜酒力,东倒西歪,有的钻进帐篷休息,有的直接瘫倒在椅子上,呼呼大睡。
我也已有了几分醉意,在乐乐的搀扶下,脚步虚浮地朝着书苑的方向走去。
我们沿着漆黑的小路前行,在微弱的灯光与清冷的月光交织下,深一脚浅一脚,踉踉跄跄。不知阿野从何处突然冒了出来,前来迎接我们,可他的神情却丝毫不见喜悦雀跃之色。
临近书苑的小径上,几盏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在树影的摇曳中,书苑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
而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还有俯身而下的洛小舞……
起初,我以为是自己酒意上头,眼睛花了,又或是如同上次那般陷入了梦境之中。可经过再三确认,我才惊觉这并非虚幻的梦境。
我伫立在书苑门口,透过窗户,眼睁睁看着洛小舞搀扶着已经酩酊大醉的顾星言走进了卧室。
直到此刻,我才回想起阿野刚才来迎接我们时那异样的眼神。
我让乐乐和阿野留在门口,自己则心急如焚,急忙穿过客厅和书房,朝着卧室飞奔而去。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当我赶到时,顾星言已被洛小舞压在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