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元因从“鬼难攀”下来的时候,小阮一直跟着她走了很远的路。
小姑娘像一颗失掉水分的野菜,腰背佝偻,精神软塌,她拖着蹒跚的步子,走起路来摇摇欲坠,又像涂满铅灰的白纸,连空白都是灰败无声的。
“小阮,你回去吧,再送下去都要跟我回家了。”
女孩一句话都不说,只是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叶元因停住脚步,蹲下|身,问:“你是不是想去试一下阿姐说的那个绘画游戏?”
女孩的眼睛亮了一下,可也没有点头。
叶元因捕捉感觉的系统十分敏锐,她拉住她黑瘦的小手,耐心又问,“但刚才阿爷冲我发了脾气,你怕他知道了会不高兴对不对?”
她小心观察着女孩的表情,直到她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那我们不告诉阿爷。你要是有什么想画的,就来找阿姐好不好?”
好像是很久都没说过话了,小阮一开口,嗓子里堆着一层又一层沙,“我要……画……什么?”
“什么都可以,只要是你心里最想说的话就可以。”
“什么……时候?”
“都行,阿姐等你。”
她伸出黑黑瘦瘦的小指头,无声的绕上她的手指拉了勾。做完这一切,女孩踯躅着,转身又往回走了。
伟岸山色青翠欲滴,庞然大物般固守住孩子小小的身体。
叶元因目送她离开,脚步不停又去了林花妹家里。
*
花妹的家距离村口最近,也是村里过得最好的几户人家之一。
白墙黑瓦青砖,高大屋舍光鲜亮丽。
走进去却发现院子中间摆着一堆尚未来得及清洗的锅碗瓢盆,明明是春天,这里却摇摇晃晃十分荒芜。
“花妹,花妹。”叶元因在院子里喊了两声。
屋里蓦地传来一声器物碎裂声,紧接着林花妹尖锐的喊声冲了出来。
“我这个当阿姐的有哪点对不起你?!养你吃养你喝,你还不满意?啊?你凭什么打我女儿?良心喂不熟的东西!”
堂屋的门突然被打开,一个十八九岁的男孩从里面快步跑出,像一团树影突袭而来。
叶元因躲闪不及,结结实实被撞了一下,背上的伤口又开始疼了。
花妹躲在屋里,言语上发射出来的火力还在无差别扫射,“你一个聋子,能活到现在就不错了,你还瞎臭美什么?臭美有用吗?”
瓷盆像子弹般出膛,又稳又准又狠的射中了男生的后背,只听他闷哼了一声,皱紧了眉头铁青着脸色回头。
林花妹一脚踹开房门,一副老式外戴黑色助听器被她扔出来,就像行星撞击地球般激烈,她情绪失控的大喊大叫:“这助听器哪里不好看?你一个半大的山娃娃要这么俏能有个鬼用?就算你打扮的再好看,根本也没人喜欢你这个聋子!”
失聪男孩从她愤怒到失控的神色中能猜测到她说的话一定很难听。而他的反击亦是决绝,“你女儿……以后也会变成个聋子。”
“林毅,我日你祖宗!”理智全面下线,林花妹寻摸着院子里的铁锨锤子,恨不得一棒槌下去就结果了他。“你这个狠心的狼崽子!那是你的外甥啊,她才那么小,你怎么能打她?你这个狼心狗肺的烂货!”
叶元因从地上爬起,赶忙拦住了她。
林花妹癫狂的表情飞扑而来,她朝她歇斯底里大叫:“你给我让开!要不连你都揍!!”
“我他妈这就去死!”林毅转身就跑,嘴巴里还不忘伤害最亲近的人,“你的脏钱,老子一分都不花!!”
林花妹气的一屁股坐在地上,两腿乱蹬着嚎啕大哭,“哎哟我好苦的命哟,我早死的阿妈呀,你两眼一闭倒是解脱了,为啥要把这个短命的孽障留给我啊?呜呜呜……”
五岁的衣朵从屋里跑出来,耳朵上包着纱布,吓得哇哇大哭。
叶元因站在那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连忙把孩子抱了起来。
“阿因,你最知道的啊,为了照顾他,我到底吃了多少苦头!本来就是个残疾人,也不指望他大富大贵,可总要学门手艺饿不死吧。”林花妹瘪瘪嘴,眼泪刷刷往下掉,“好不容易等到他成人了,心想总能帮帮我了,可他还是不成器!”
她已经数落累了,嘴角的白沫结了一层薄薄的膜,看起来晶光闪亮。
“他怎么能打我的女儿呢?朵朵才六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