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垣踩到雷区了——她对此颇有自知之明。她靠回了枕头上,双手交叠在腹部,敛眸沉声:“我不会要求你原谅我,不过一会儿梅要是冲我发火,希望你能回避一下。”
稻垣唇齿间藕断丝连的无奈和怯意让苏枋略感困惑。她解释说明的口吻也异常苍白:“我们上次为了这件事吵架,动静闹得很大。”
“您看上去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苏枋顺口呛她,抬起头却又猛地哽住。
“……还好。”她照单全收。
他的眸光不期然擦过一双濒临破碎的眼睛,里面充溢着一股难以言表的情绪——稻垣撇过了脸,苏枋没有看清楚。
那转瞬即逝的光景毫无道理地叫他联想起一只跌出巢窠的幼鸟,在凛冬时节一头撞进冰天雪地的冷风。
而当梅宫踏入病房,苏枋立刻就揭开了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的真面目。
梅宫越过了他径直走向稻垣,柊从后面跟进来,向他点点头:“辛苦了,苏枋。”
“是。”这种微妙的交接感让苏枋拢了拢眉心。“医生交代什么了吗?”柊询问,苏枋言简意赅一一告知。
这厢还没谈完,那边梅宫一问三句话,没受伤吧,身体还好吗——去地下街了吗。
苏枋瞳孔微缩,神经骤然一紧。
“小稻,跟我讲实话,你是不是进地下街了?”梅宫的语气一如往常,温厚敦实,能把所有万劫不复的下坠一把托牢——然而,苏枋生生感受到一股无端的情绪在疯狂滋蔓。
是恐惧,庞大的、如有实质的恐惧铺天盖地压下来,叫他一时间透不过气来。他错愕地望向稻垣,不理解为什么如此脆弱的情感会具备这样压倒性的统治力和攻击性。
他不懂稻垣何以如此恐惧——更甚者,他还有些拿不准,梅宫真的生气了吗?
没想到柊一脸如临大敌:“喂,梅宫,你别吓她!”
“没有啦——”梅宫叹了口气,捋起滑落额前的头发,“我这不就是普通地问一下吗?”
“你还说没有,你就是吓到她了,梅宫你是看不见自己什么脸色啊?!”柊至今对几年前那场摧枯拉朽的兄妹吵架心有余悸,深知稻垣进地下街这事就是个炸弹,一点就爆,周围的人都得跟着剐一层皮下来,他威胁道,“你要是再把她吓哭,回头自己去跟梶交代。”
梅宫瞪大眼睛,十分不解:“谁跟谁交代?我是哥哥吧!大哥凭什么要跟前男友交代啊!”
柊看上去想骂人。
“好啦好啦,我这不是着急吗?”梅宫平日里做事不拘小节,时不时不着调,但也并非不懂分寸,“最基本的事实总要搞清楚吧!”
而苏枋认为问题不在梅宫。
在稻垣。
她低着头不响,埋在臂弯里的手死死掐着自己的肋下,拼命克制自己。
“小稻,我最后确认一遍:你没去地下街吧?”
这个平常的提问不知为何就在苍白温和的夜色浸润下莫名变得凶险万分起来。
梅宫握住了她的手,她死死攥着手心,生怕梅宫发现里面窝着潮腻的冷汗。
“小稻,要是发生了什么,一定要告诉我,好吗?”
“我,我……”稻垣的喉口微微抽搐了一下,挤出变了调的音节。她情不自禁抬手抚触自己的脖颈——那里快要发不出声音了。
……
“稻小姐没去地下街。”
……
苏枋蓦地开口,打散了这凝滞得快要滴下水来的空气。
柊明显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插话。梅宫则不咸不淡地反问:“没去?那怎么这么晚了还在这一带逗留——这里离小稻住的地方可不近啊。”
“我们一起散步来着。”苏枋面不改色地扯谎。
梅宫定定地看着他,然后咧嘴一笑:“很遗憾,苏枋,我们小稻不是会和异性朋友大晚上一起出门散步还不回家的人哦。”
苏枋暗自叹了口气,唇齿略一开合,举重若轻地吐出一句让梅宫和柊瞬间变了脸色的话来。
“是约会。”
他不疾不徐地踱到病床边,游刃有余地抬起手,摁住了她颤抖的肩膀,抬起脸悠然一笑。
“我和稻小姐在约会——
“这个解释,梅宫哥能接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