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明宗帝绕过屏风,就坐在主座上。
众人行过礼后,文太傅开始授课,与平时没什么不同,唯一不同的是,每次困到点头的那几位都正襟危坐。
文德舟手执书卷,背手而立道:“今日还讲《权经》。谁来说说,八权之道是哪八权。”
李景清站起来行礼,声音肃然而清冽,道:“回太傅,《权经》中有八权之道,分别是求权、争权、用权、固权、分权、夺权、拒权和让权。”
文德舟继续问道:“昨日讲到哪里?”
李景清回道:“昨日讲到争权,权与利相依,不争不得。面对智者、强者、长者,硬争和明争是为下策,暗争和以退为进是为上策。”
明宗帝闻言,满意地点点头,笑容和善。
“嗯。”文德舟示意他坐下。
他道:“谁来讲讲求权。”
祝言安拱手道:“回太傅,《权经》中讲求权,分别有求权重要性,求权欲望以及求权方法。”
“你来说说你的看法,言安。”
“学生才疏学浅,说错了陛下和太傅莫要怪罪。”祝言安垂手而立,比平日里恭谨多了:“虽说‘求权于上,必舍身以逐之。求权于下,必结小以媚之’,但‘君子谋公,小人谋私’,求权只是工具而非目的,还是要以道德为准,不得失了本心,为了求权而求权,不分善恶过于广泛。”
文德舟还没说话,明宗帝先开口夸奖:“不错,言安。”
祝言安拱手笑道:“多谢陛下夸奖。”
拿着戒尺的人立马回头看去,低声道:“陛下,不可总夸,如此下去还得了?”
见两人的教育观念发生冲突,明宗帝悻悻然地不说话了。
文德舟清清嗓,冷冷地道:“嗯。坐下吧。”
日光透过窗棂,将斑驳的树影留在书案上,接下来还是老样子,文德舟边讲边问。除了温瑜和祝言安两个平时就很积极的,这堂课,陆海棠和李景清也频频起身回答。
文德舟将戒尺放下,忽然抬眼问道:“言安,听闻你在武陵的文赛当中,辩论输给了一个八岁孩童?”
闻言,堂内哗然,瞬间来了兴致。
祝言安起身道:“学生惭愧,确有此事。”
文德舟道:“你将此题讲出来,大家听一听。”
明宗帝直起身笑道:“朕也想听听,终于到有趣的地方了。”
文德舟:“……”
祝言安道:“回陛下,太傅。此题为‘如果有一个百姓安定幸福的国家被创造,代价是牺牲一个孩子,可以接受吗?’”
文德舟问道:“你选了什么?”
祝言安道:“学生选的不接受。宁公而贫,不私而富;宁让而损己,不竞而损人。”
文德舟又看向众人,道:“你们觉得如何?”
学堂内喧闹了起来。有人道:“学生选接受,总是需要人牺牲的。不够幸福安定的国家需要牺牲将士,安定的国家只需要牺牲一个孩子,怎么看都不亏。”
又有人道:“这怎么能接受呢!”
李华嫦在后面冷冷道:“学生也不接受。为什么要让所有人都安定幸福啊。”
众人不语,皆因李华嫦的想法哑然了。
林落儿什么都听不懂,只知道附和,大声道:“学生认为,殿下说的对啊。”
“……”明宗帝斥责道:“嫦儿!”
“儿臣还是不说话了吧,想着父皇好不容易来一次,表现一下呢。”李华嫦兴致缺缺地闭上嘴。
众人又恢复常态,论得不可开交。
林落儿左看右看,低声问道:“怎么了啊殿下,我觉得你说的不错啊。”
“闭嘴吧,蠢才。”
“学生认为不可。”温瑜起身道。
文德舟道:“说。”
他长身玉立,眉眼生动地笑道:“政治家西门豹革除‘河伯娶妻’的陋习,便是因为安定幸福不能靠他人牺牲获得。”
李景清面色平淡,轻声道:“学生接受。真正的安定幸福需要代价,代价小一些何尝不可。”
明宗帝沉默不语。
学堂内罕见地热闹,文德明摸摸胡子,道:“想必那武陵神童李锦安也是像二殿下这么说的吧,各位,此局怎么破?”
学生们还在你一句我一句,吵得明宗帝揉揉眉心,头痛的很。
陆海棠在喧闹中起身行礼,微微一笑道:“学生认为不接受。”
文德舟抬抬下巴,示意她接着说。
陆海棠道:“若是百姓都不同意牺牲这个孩子,就已经获得了安定与幸福。”
李景清反驳道:“每个人对安定幸福的定义不同,国家若是最后什么改变都没有,怎么能叫已经获得了安定与幸福。”
陆海棠回应道:“先不说这事如此慷他人之慨,损人利己。幸福是永无止境的,贪婪也是永无止境的,牺牲了孩子得到了安定幸福之后,众人又想要腰缠万贯呢?又想要长生不老呢?
她轻声反问道:“再牺牲很多孩子吗?”
温瑜看了一眼陆海棠,也附和道:“学生同意。后面若是不需要孩子,而是需要牺牲在座的人,谁能同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