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本王的府邸。”江承朗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传来,还有斥责,“林停晚!看看你办的好事!”
原来那日林停晚带着郁又宁逃走后,皇后与江承朗摊牌,只是还没说完,便被绿眼睛尸体吊在乾康殿前的坏消息给打断。
更坏的消息是,绿眼睛的尸体仅在乾康殿挂了一个时辰,还没来得及被宫中的人收拾下去,便不见了。
龙颜大怒。下令宫中全面搜查,乾康殿更是被经如鸿带着人翻了底朝天。但是那尸体就像是蒸发了一般,任凭如何找都不见踪迹。
宫中人人自危,日日接受搜查,从进宫上朝面圣的官员到后宫的女眷,无不大气不敢喘地闷声不语。涉及其中的人全部被下令统统抓捕,逃亡的不论三七二十一,就地正法。
“好在本王是父皇的亲儿子,否则现在也下天牢了!”江承朗忿忿,“只是便宜了江承驰那个残废!”
考虑到江承朗和江承璟当夜的行为,如此敏锐的一件事皇帝思前想后,将其交给了他被困在京郊看顾的二皇子江承驰。所以江承驰的人才会远赴泾关去捉人,所以他才会被歹徒不问缘由地击杀。
果然,都是皇帝的授意。
“臣该死。”林停晚此话真心实意,说着便要起身行大礼,被玥然按下。
江承朗难得看到林停晚服软悔恨,等着林停晚给他诚心下跪,因此扫视一眼玥然,暗含警告,却被后者无事了。
“你再乱动就真死了。”玥然道,语气颇为低落,“就算是为了那帮送命的楼里的兄弟……”
从皇家杀气腾腾的军士中抢人是何等难事。林停晚攥紧了拳头。江承朗别过了头,不再说话。
半晌后,林停晚问:“你们知道,返真局吗?”
玥然率先倒吸一口凉气,“这种折磨人的酷刑,不是被下令废了吗?”
江承朗沉思片刻:“其实并没有。返真局取自返璞归真,是穆家军惯用的处理叛徒、逃兵、俘虏的一种酷刑。当年创始此法的穆老将军是个极其变态之人,以为人在最原始的状态下有许多意料之外的表现,这些才是人原本的样子。”
“据我所知,我那心里也不正常的皇弟江承驰,一直在使用此局折磨人。”
玥然不解:“此非战时,为何还要保留此中酷刑?”
“那当年我得知自己身体有残的时候为何会折磨你们?”江承朗的问题使两人哑口无言,而后他解释,“因为我身体也残了,我那皇弟才觉得我和他是一类人,才略带真心地幸灾乐祸提议——”
“皇兄,这世上残缺才是正常的,不残缺是一种缺憾,帮助这些人弥补缺憾岂不是功德一件?”
“你看,他们笑的多开心?”对面传来撕心裂肺的喊叫。
“返真局中遍布血水滚石、刀剑流沙,折磨人的法子无数,又不让人轻易死掉……”玥然道。
江承朗补充:“只是暂时不让人死掉。能从返真局中全手全脚出来的寥寥无几,就算幸运出来了,江承驰也会给出最后重击,让人尊严全无,抑或苟延残喘终生。”
林停晚浑身发冷,不自觉颤抖起来,他干咳两声,无意识摸了下唇角,竟摸了一手的血。
玥然吓一跳,慌忙掏出手绢:“你怎么问起这个?”
林停晚不动声色:“无事,只是在想能否用这样的罪证击倒江承驰。”
江承朗冷哼一声,“你以为我父皇不知道?这么多年江承驰能驱使白家任性妄为,草菅人命,还不是父皇的纵容?本是因为赤华山一战穆家军几乎全军覆没,他生母也不久郁郁于人世,为了安抚他断了腿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他一消停,便立刻得到了父皇的重用。”
“那殿下这样救下我,无异于引火上身。”
“我现在的情况不差你这一个。”江承朗嗤笑,“母后铁了心要我顶罪,生怕威胁到宝贝儿子江承璟太子地位一点。”
江承朗被禁足在宫外,事情查清前不得返回容州。
林停晚在榻上躺了三天,躺坐不安。他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是漫天的血红,沉睡过去就会被幻觉中的刺痛扎醒。终于他能稍微动身,便下塌出门。
院落中有人在练剑,只是使用左手不剂,始终不得法,最后气急败坏,将剑扔在地上狂踩。又一个没站稳,竟摔坐在地上。
原来他没有了右臂。
文川坐在地上骂骂咧咧了半天才起身,林停晚赶紧躲在柱子后,生怕偷窥到别人破碎的自尊。
月然楼在救他的这次任务中,损失惨重。
他心里赌的慌,便开口问:“连文川也……”
失去了剑客所仪仗的右臂。
不知何时站在身后的玥然轻轻出声:“文川他……一直想练左手剑来着……”
玥然生怕他回头,因为只需要一眼,就能看出她强颜的玩笑。好在林停晚没回头,他单薄的身体只穿了中衣,秋日的风吹在肩头,仿佛能将他吹走。
两人保持着静默许久,玥然才说:“林停晚,我没有害过你。”
林停晚对此不置可否。玥然身上藏着太多秘密,这些他往日不追究,但是如今情形,他不能保证是否会戳破这维持了八年的平静。
“所以。”玥然朱唇轻启,用极其细小的声音说,“不要相信任何人。”
当夜,林停晚便听到成群结队的脚步声。他们颇为规整,似乎是早早规划好。列队将林停晚的屋子包围住。
是江承朗。
触碰皇帝的逆鳞是死罪,就算是亲儿子又怎会如此大张旗鼓将人救下。皇后本就想打算让江承朗出头来保下江承璟,如此爹不疼娘不爱的局面,江承朗是什么傻子还要在火中给自己浇油?
他想要将罪责推到林停晚身上,再来个瓮中捉鳖。
黑暗中林停晚无声地苦笑。
江承朗的折磨可比江承驰更高一筹。一颗棋子要反反复复收买与利用。
林停晚做好准备出门,黑暗中被人一把拉住。
郁又宁:“嘘!容樾王想借你的命去讨好他爹娘,别出去。”
“我这此摸索了几天,我带你逃出去。”
诚然,林停晚根本不相信郁又宁拖着病体能带自己逃出生天。对面可是几十上百个侍卫,两个病人能跑多远。然而林停晚还是默不作声地跟上了郁又宁。
一路畅通。
直到进入一座寂静的院落。周围整齐静谧,还遗留着人气,在夜里诡异地沉默着。
郁又宁不说话,只是带着林停晚继续走,前面点着一盏烛火,映亮了屋堂中的简单陈设。
一个灵台,下面摆着一口棺,白色的“奠”字各位扎眼。
林停晚走上前,“轰隆”一声推开棺盖,问郁又宁:“你还是摆脱不了皇后的命令吗?”
郁又宁:“我从未说过皇后要杀你。”
林停晚冷笑,“对,用我的命干点别的也挺划算的。对吧,皇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