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预报的确显示今夜夜间会有小雨。她刚刚来的路上瞥见了消息推送。
叶平川没被她糊弄过去,买完饮料回来,连同她的手机一起没收,“休息几个小时剧组也不会完蛋。”
“可是我真的睡不着。”
云灯喝着热巧克力奶,百无聊赖地阅读包装盒上的文字,“就这样什么都不做,也很浪费时间吧。”
叶平川眯起眼,“我怎么记得你以前是很推崇浪费时间的?”
“以前是以前。最近这半年我过得太充实了,”她说,“忙得很爽,根本停不下来嘛。”
离婚后的这个几个月里,她日程排得很满。去上了导演编剧大师课,学习镜头语言的运用和剧本创作原理。白天跟着老师傅为新戏训练骑马射箭,晚上没事儿还在绿江文学城写点小短篇。
这些叶平川一点也不知道。离婚之后他们就没再说过话,最近的聊天就是云灯找他来拍戏。
他当时看见微信还想,真够不客气的。半年没动静,一开口就是让他来帮忙。没有感情,全是目的。
不愧是她。
“才几个月功夫,你就做这么多事?”
“不然呢,”云灯反问,“难道我应该抱着我们的结婚照天天在家里以泪洗面?”
“……”
倒也是。
毕竟非要离婚的人本就是她。称心如意了,应该爽得在家里乱蹦才对。
叶平川抬眼看她的药水吊袋,仰起脖颈的角度和姿势倒有几分忧郁。
片刻后,他说,“昨晚我梦见婚礼了。”
云灯晃了下神,怀疑是自己在说话。可她怎么发出了叶平川的声音,难道是发烧烧昏了头,“……谁?”
“还能有谁的婚礼,当然是我们俩的婚礼。”
两人根本没对上思路。叶平川牛头不对马嘴地继续说,“梦里又走了一遍红毯。又听见程沐风说我,笑得跟地主家的傻儿子似的。说我影帝都当过了,怎么结个婚还控制不住表情啊。”
云灯这才听懂。
原来他也做了同一个梦。
别的夫妻同床异梦,他俩倒是神奇,都离了婚了,做梦还梦到一起。
“他说你,”云灯道,“那你有没有说回去点什么,捍卫自己影帝的尊严?”
“我就说……这怎么控制啊,我今天结婚好不好。”
他又不像某些人巧舌如簧,不管好听话还是难听话,随口就能吐出一大串,“让你失望了,并没有捍卫到。”
影帝结婚也得狂喜啊,谁还顾得上表情管理。
那可是结婚。
他真的以为,一辈子只有一次的。
“不过后来我回想,你那天好像很冷静,起码比我冷静多了,跟结过八百次似的。”
叶平川难得叹了口气,停顿半晌,又轻声问,“那个时候,你就已经后悔了吗?”
输液大厅里人不多,很安静。他放轻声音,显得有些伤感,小心翼翼。
“没有。”云灯听不得他这种语气,心里也不是滋味,摇了摇头,“那时候只是觉得,我父母都不在,没有亲人坐在下面观礼,显得我的婚礼不如别人那么圆满。”
“你坚持不肯邀请他们来婚礼。”
“是啊,他们不配。”她说,“我只是在幻想刻板印象里那种阖家欢乐的场景而已,并不是想要亲生的那对父母出现在我面前。”
听起来似乎有些矛盾。她也很难要求叶平川这样的幸福小孩能够理解。
“如果你那天敢背着我偷偷把他们找来,搞什么惊喜变惊吓的戏码,说不定我真的会当场悔婚。”
叶平川冷哼一声,“我没那么蠢。”
他当然有想过查一查云灯的家庭背景,看是什么样的父母,让她连提都不愿意提起。但他也知道,万一这点小动作被她发现,两人必定要生一大场气。
而且说实话,能让云灯讨厌的人,他也并不想深入地了解或接触。为他们生气吵架就更划不来。
如果他是那么多事的性格,云灯压根也不会想要跟他结婚。
喝完了热牛奶,她满足地靠回叶平川身上,酝酿困意。
药水滴答滴答地流淌。
叶平川低着头还在琢磨,自言自语似的说,“你说从一开始,想跟我在一起就是冲着热度高,想借机提升名气,是真的吗?”
这个问题,他从吵架的那晚就问了好几遍。
云灯没有回答他,安静地靠着他的肩膀,似乎已经睡熟了。
其实说不说也没有区别。他又不是不知道,答案只会是那么一个。
是他自己不死心,非要反复确认,自取其辱。
越想越无语。叶平川坐在那生闷气,真不懂自己离都离了,怎么还心甘情愿地跑来供她使唤。
云灯本来是懒得说话在装睡,没想到靠了一会儿真睡着了。医院里坐着睡当然不如酒店的床垫舒服,但她反而睡得更沉,也没有做什么乱七八糟的梦。
退烧药的效果充分发挥,她睡到近乎昏迷,直到输完液拔了针,还没有清醒过来的迹象。
叶平川一只手按着棉签,蹲下来扯她的脸,“还不起来?要回去了。”
“不要……不回家。”她终于有了些反应,勉强睁开眼睛笑了笑,下一秒却又支撑不住地往前倒。
像只蝴蝶扑在他身上。灼热的呼吸洒在耳边,和亲吻的距离没多少差别,让人恍惚不知今夕是何年。
叶平川僵在原地,耳根烧红了一片。可她就这么安静下来,再没有别的动作,似乎抵着他的肩膀又睡着了。
叶平川恨恨地咬牙,“真是欠你的!”
他骂了一句,把不知所谓的人抓起来粗暴地扛在肩上,大步往外走。
走到车旁拉开门,把人放进副驾驶位,他又不自觉地轻了力道,还调整座椅系好安全带。
做完这一切,叶平川坐在驾驶位上斜眼看着她没心没肺地甜睡,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云灯毫无察觉,一路不省人事,快到酒店时才悠悠转醒。
头不疼了,身体却软得像被抽走了骨头,瘫在座椅上动也不想动。
她发现了自己手背上的淤青,不可思议道,“你虐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