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叶平川的声音越来越模糊,她听不清了。
想说话,也没有力气再开口。
身体似乎在下坠。一片漆黑里,她又听见那个轻轻的声音,在试探着询问。
你和傅先生认识吗?
要怎么样……
才能离开他呢?
十七岁那一年的记忆,比人生中任何一年都更加鲜明。
她跟在救自己于水火之中的傅先生身后,踏入一片未知的土地,去面对陌生的世界。
新鲜迷人,又充满危机。
要怎样才能在这个世界里活得很好呢?
要怎么样才能永远不会被别人欺负,永远都不受到伤害?
她听见那个熟悉的,绅士的声音,悉心地教导。
要伪装,要隐藏。直到你自己也忘记自己是什么样。
让我来为你挑选,打造一只最适合你的面具。
有我喺度,唔使惊。
还有我,会帮你记起你是谁。
只有我。
**
噩梦中惊醒的滋味并不好受。
云灯疲惫地睁开眼睛,身边被子是乱的,可是空无一人。
叶平川很听话,给她按完腰就去隔壁睡觉了。
她翻了个身,把被子扯进怀里,很想要一个热烘烘的拥抱。
梁天也以为生日当晚,两人会睡得比较少,还很贴心地多留了些时间,踩着点过来叫她。
没想到叶平川跟平常一样,从她隔壁出来,打了个呵欠说早。
梁天肃然起敬。
敬业,太敬业了。
这两口子不红天理难容。
今天要拍的戏里有一场是大家期待已久的,沈言秋与谢凭渊的定情戏。
夜幕降临,两人忙完公务,一起在草原上散步,累了就躺下来看星星。
谢凭渊把披风铺在她身下,送了她镯子当定情信物。两人在星空下接吻。
剧本里寥寥几行,片场实际拍摄却很有难度。
邓晓琼也纳闷是怎么回事。
两个人都是成熟演员了,以往很会把握分寸感,今天眼神一对上,就跟冒火星子似的。嘴唇一碰,难分难舍。
“分开分开,你俩是不是昨天晚上做爽了?”
她忍无可忍地打断,“上班时间,亲嘴禁止夹带私人感情!我要的是青涩,不是色.情。”
“……”
云灯打落腰间的手,“听见没有,叫你分开。”
“分开了啊。”叶平川无辜道,“这不躺下了么,不这个姿势我俩都难受。”
“难受才是对的。”邓晓琼说,“谢大人,你头一回谈恋爱,非要这么熟练么?回忆一下你还是个处男的时候,情窦初开那个感觉!你找找。”
云灯都快不记得了,也好奇着,“你找找。”
“……”
叶平川扪心自问,确实是有点忘本了。
第一次谈恋爱就是跟云灯在一起,所有事情都发生得恰到好处,水到渠成。
一般人们谈恋爱时磕磕绊绊的摸索阶段,他都没有经历过。他动心时很清楚云灯也对他有意思,他告白时从没想过云灯会拒绝。甚至他求婚,都是云灯先提出了这个念头,给了他可以这么做的暗示。
他尚且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被引导,全程都是由云灯精确控制每一次节奏,给予他的完美体验。
但他经历了离婚。
同样是云灯带给他的,感受却是天翻地覆。
他记得云灯提出要离婚的那个夜晚。自有记忆以来,他从没体会过在面对一个人时那么不自信,不敢相信曾经无比确定的爱意,居然就那样毫无预兆地消失了。
他才知道,除了自己,他无法断定任何人的感情是永恒不变的。
一旦把自己交付出去,他的命运就握在了她的手里。全凭她做主,天堂或地狱只在一念之间。
恰恰这种不确定性,危险又迷人。
为了一颗瞬息万变的心,人类总是甘愿冒全天下最大的风险,去做粉身碎骨的事。
“殿下。”他凝望着挚爱的公主,在她掌心里写下两个字,轻吻上去。
“执我为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