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洛尼见吉尔即将进入忏悔室,起身跟了上去。
向忏悔室告罪这是他三年之前开始的习惯,这是他唯一可能的独处的时间了,这些年他几乎没有私人生活,所有的时间被工作占据了、被妻儿占据了。
梅洛尼的计划是只要能够成功拖住神父,爱尔克卢就会在那逼仄的空间中让目标变成玻璃雕像、打碎、再像丢垃圾一样丢远一点儿,就算他的家人报警,警察也难找出端倪。
吉尔去忏悔室告罪,却不会将自己加入的黑手党做的任何事情告诉神父,这是在保护这个陌生人,黑手党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他坐在椅子上,例行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咒骂了邻居、对街上年轻女孩抛媚眼……对面依旧黑漆漆的帘幕对面人,却没有得到意料之中应答。或许神父也觉得无趣?后面似乎还有一个金发女孩在排队,他加快了语速。
吉尔觉得越来越冷,本来只是下意识抱了抱手臂,到最后甚至汗毛直立,开始瑟瑟发抖。
“是不是制冷太好了?”他有些尴尬地笑起来,仍然没有人应答。
他开始怀疑对面根本没有人,玩忽职守实在不像那位德高望重的神父会做出来的事情,正准备伸手去掀开隔断的帘子,却发现双手已经没有知觉。
他那双不算修长但是瘦骨嶙峋的手已经变成了玻璃,在极度的寒冷下他已经忘记了疼痛,想起了那股不断杀死他的接头人的超自然力量,恐怖俨然扼住了他的咽喉,头昏目眩。
“他们来了……!!他们来了——”
加丘是没有想到在白色相簿和爱而克卢能力的双重加持之下任务目标还是能在巨大的恐惧中跑出去,还好爱尔克卢为了保证他能够顺利死在忏悔室里,假装排队的人守在出口附近。现在她更担心的是目标狗急跳墙,闹出大动静来。
爱尔克卢见吉尔异常惊慌地冲过来,本以为他会大喊大叫,已经放出替身随时准备应战。
吉尔忍着剧痛,抓住了爱尔克卢的肩膀。
“你快跑!快点跑!他们来杀我了——你快跑!不要被牵连!”
吉尔用尽全身力量将她往外推。
爱尔克卢一惊,瞳孔微微放大。
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
然而,来不及收住替身,她的替身的拳头狠狠砸在吉尔身上,吉尔维持着试图将爱尔克卢推远的姿势变成了一尊玻璃雕像。
“为什么……”
——
梅洛尼和加丘熟练地打裂眼前的玻璃雕像,吉尔保持着一个向前推的动作,仿佛一件精心打造的、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品,爱尔克卢蹲在一边远远地看着。
“怎么这么不开心?”梅洛尼问,“我们顺利完成了任务,这次里苏特绝对会很满意的,我们之后可以不必当普罗修特的小跟班独立出任务了,运气好的话没准能当搭档呢。”
“他最后想要救我,”爱尔克卢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他以为我是普通人,想用最后的力量推我出险境。”
加丘耸耸肩,将玻璃雕像的残肢用蛮力不断碾碎,好让目标彻底变成玻璃碴,制造出目标凭空消失的假象。
“这样的目标多了是了……明明是个手无寸铁的、没有替身能力的普通人,尽有些毫无用处的博爱。”
“请问你们看到我丈夫了吗?”
棕色卷发的少妇抱着女儿礼貌地敲了敲墙以引起他们的注意,三人在她的目光中明显身子一顿。
“刚刚他说要来忏悔室让我们等他,可时间太久了,现在我们哪儿都找不到他了。”
梅洛尼知道其他两人不擅长撒谎,尽量摆出一副温和自然的表情。
他装模做样地问:“请问您丈夫长什么样呢?”
“个子不高,有点儿瘦,穿着花格子的T恤……头发是金色的。”
“很抱歉,他应该没有来忏悔室,”梅洛尼回答,“我们三个一直在这里,没有看到这样的人。”
少妇的眉头更加拧紧,眼睛里装着化不开的担忧愈加浓厚,即使是这样也向他们点头致谢。
“谢谢你们,孩子们,”她说,“注意脚边的玻璃渣。”
爱尔克卢望着母女俩的背影很久很久。
“吉尔是坏人吗?”她问。
“人不是非黑即白的,”梅洛尼回答,“要说是坏人,可他大多数时候安分守己,没做一件太坏得事,妻子也善良;要说是好人,可好人是不会加入黑手党帮他们洗钱的。”
加丘终于把所有的玻璃渣都放进麻袋中,再折叠几下放进自己红黑相间图案时新的大背包里。
“比起他我们这种杀人的才是坏人吧,”他推了推眼镜,见爱尔克卢更加郁闷,跑过去将书包挂在她身上,爱尔克卢被重量压得一趔趄。
“多干点活,少想点有的没的!做这行感情太丰沛只会让自己痛苦,”他说,“我们作为杀手,好人坏人我们都杀,哪一天也会被杀掉,没人管我们是好人还是坏人;对任何一个人附注太多的感情都会被吞噬。”
加丘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指,他的皮肤和梅洛尼一样有些病态的苍白。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梅洛尼。
“无论是我、梅洛尼,还是其他人,多不要寄托太多的爱,这是里苏特和普罗修特他们这么多年来唯一教给我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