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暗无天日的据点、生存空间就只有两层小楼,儿童的你怎么可能是幸福的?
因此“再”这个字从梅洛尼口中轻飘飘说出来的时候,迎面而来的大不解,像是抽了根古巴雪茄,昂贵的苦味熏得我头晕目眩。
那天晚上我和霍尔马吉欧、里苏特为此去喝了酒,自从杰拉德和索尔贝死后,我们三人很少有机会用酒精麻痹自己。最后我醉倒在里苏特公寓的沙发上,听着霍尔马吉欧说着什么死人的眼球浸泡在酒里竟然会长蘑菇之类的蠢话。
随后,我又想起从前——你还没有因为未来染上忧郁,成天跟着加丘梅洛尼消失得无影无踪——你总是会在我醉酒的晚上,盘腿坐到我身边,用手指轻轻按着我的太阳穴。
“你醉了,闻起来像樱桃派,”你会说,金色的眼睛盈满海水和月光,像那不勒斯的潮汐。
“到底有什么值得让你买醉的?”
霍尔马吉欧和里苏特在厨房打碎了醒酒器,尖锐的玻璃碎裂声把我从思绪中拉了回来,我恍恍惚惚地想,你很久以前开始便并不会总是在我身边。
而那个时候我才恍然大悟,原来你一直是我买醉的原因。
我当时几乎要忍不住打电话询问你,和我过去的十年,当你流着泪在月光下数我伤口缝线时,当虫箭贯穿你蝴蝶骨时,当我们踩着廉价舞鞋在路灯下跳舞时,你幸福过吗? 如果你是幸福的,为何你总是忧郁、阴沉、拖着被重新拼接的半个身子,与我越行越远?
如果你是不幸的,为何你的爱始终这样明朗、高悬,会用手扶过我的喉咙上的伤疤,热泪盈眶地对我说:“普罗修特,你知道吗?这十年来,我三千次等你到深夜、三万次向你锁定目光,三十万次心脏因为你而跳动。”
又是为何你总是问我:“你爱我吗?” “你会爱我吗?” “像爱那不勒斯的潮汐那样爱我吗?”
又为何问完之后,你总像不想等到答案一般,把头转了过去。
我曾经自欺欺人地把你问出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的过错怪罪在伊鲁索身上,你和他搭档之后,身上那家伙的须后水味道总是熏得我想吐。
而我最终明白,每当你问我有关爱情的问题,我那种从心底升腾出的烦躁,只是因为我直到此时此刻,才稍微看懂了自己的真心。
“我爱你。
我会爱你。
胜过爱那不勒斯的潮汐和西西里的海。”
如果你还在追寻的话,这便是答案。
我怎么可能不爱你呢?
我为你包扎伤口时轻轻颤抖的指尖、子弹擦过太阳穴时脱口而出的你的名字、屠宰场教你如何用玻璃杀人时的耐心,这些都不够破译我的爱吗?
然而、然而,这不是爱情。
如果这份爱只能被“爱情”“友情”“亲情”定义,我的爱将永远不从属于任何一方。那是一种融合各种元素的,克苏鲁式的怪兽。
爱尔克卢,爱情是在相互不了解的情况下才最终能够诞生的探索欲,一旦过于相互了解便会分崩离析。
而一如我曾告诉你的,我们早就把彼此缝进了彼此的肋骨,你要我如何用“爱情”这个轻佻的词语来命名我们早已共生腐坏的脏器。
爱尔克卢,我的橄榄枝、我的月桂树、我厄运的金苹果,对于这样的爱,你怎么能毫不知情。
——好了、好了。
里苏特又来催我了,自开始劫持老板女儿的计划,我们像是被卷入了命运的绞肉机,一刻喘息也不能有。接下来我将和贝西一起追一辆列车,对于过往的追忆不得不就此停止。
(老天,我竟然写了这么多肉麻的话。接下来是更为重要的东西,虽然我并不会死,这只是假设)
我死后,不用我哭泣。
就当死亡是命运亲自设计的舞台剧,镁光灯会从我颅骨的裂缝里迸发出来。当我的心脏停止跳动的那一刻,我便是追求到了至高的荣光。
届时观众席上所有人都会为我的死亡美学起立鼓掌,他们将流着热泪将为我喝彩。
你也跟着大声喊着我的名,为我欢呼“bravo”吧。
除此之外,你还需做三件事:
一,活下去。如果你敢立刻吞枪自尽,我会毫不犹豫地把你从地狱踹回去。
二,生长。你人生的二十年活成了热情的活体弹匣,我的影子,等你复仇结束,去买搜渔船,跑去谁也不认识的国度吧。
三,从现在开始,让我的死亡成为你的武器。
我的尸体任你处置,你可以让我被野狗吃掉以泄愤,你也可以把我的骨灰掺些炸药,塞进老板的项链。
按照你喜欢的来吧。
还有、还有,等你活到八十岁,我会在地狱等着你。
我们会再见面的。
荣光将守护你
普罗修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