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佩声抬头看着瘦削的年轻人，对方眼睛透亮，说这话的语调平得像削薄的雪山山脊，锐利而冰冷。

他心里有不太妙的预感，狐疑地接过文件夹，没错过何厌之眼里一闪而过的波澜，把里面的一沓资料拿了出来，最上面是一份离婚协议书，下面都是各种产权和股权证书一类的东西，这些他上辈子都见过。

离婚和财产分割。

孟佩声仔细回想了上辈子的事，他在跟何厌之摊牌时话说得很难听，他到现在都记得那句——

“你是要逼我去死吗”。

他不过是做做样子，可哪怕只是嘴上说说，却真的吓到了何厌之，对方眼睛里的惊慌失措不是装出来的，他清楚对方并不屑于伪装。

两人之间名存实亡的婚姻只差了一纸离婚协议。

约定好的时间是三天后，孟佩声上辈子利落地签了字，好像甩掉了巨大的包袱，之前面对韩晓的追求，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正是因为有这份婚姻存在，要跟对方在一起，要先离婚，在此之前他不会答应韩晓什么。

不过上辈子是他主动找的何厌之，没想到这一次对方提前主动找了过来。

难不成是他重生带来的蝴蝶效应？

孟佩声暂时把思绪收回来，将资料装回文件夹，只留了协议书在手里，他站起身，两人身高相仿，视线基本就在同一高度。

他把协议书举到何厌之面前，神色坦然而严肃，语气又缓而笃定，明确道：“我之前确实做了很多错事，我跟你道歉。我和韩晓现在还没有开始，当然，以后也没有开始的必要，这个婚，我不离。”

何厌之不明白，微微皱起眉，“你想离。”

“我不想。”

“你说过……”

孟佩声缓了口气，把协议书撕碎了扔进桌脚边的垃圾桶，“我再说一次，我不想离婚，这辈子都不离。”

他对何厌之没有爱情方面的意思，但既然对方喜欢他，那不妨就把这段婚姻维持下去，作为伴侣，他会尽到自己应该尽的责任，算是对他上辈子做错事伤害对方的弥补。

何厌之后退了一步，呼吸急促了些，语速也快了，“我们说好了。”

“那是我……脑子犯糊涂，我现在知道错，反悔了。”

“你有困难我会帮你。签字。”

孟佩声脑子转了下反应过来何厌之什么意思，他还想说些什么，面前的人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转身就走。

他没急着追，只叫住了跟在后面的管家，“您如果不介意，我就叫您一声关叔了？”

关山铭和蔼地笑笑，带着得体的礼貌和疏离，“孟少爷客气了，老头子当不起。”

碰了软钉子孟佩声并没有不耐烦，何厌之走在前面，他们俩就跟在后面，“我知道您不喜欢我，人之常情，我之前对厌之……确实过分，但是从今往后不会了，婚我不会离，来日方长，您且看着。”

关山铭瞥了眼身边的年轻人，他不是没见过孟佩声，明明是刚迈出象牙塔的年纪，虽然性子好，但是并没有现在这么沉稳，看上去温润如玉、温文尔雅，气质从容也圆融，透着股洒脱不争的通透感，又能感觉到暗藏的棱角。

孟佩声、变了。

不过短短几天。

关山铭看着何厌之的背影，道：“大少爷不吃饺子，到底是孟少爷面子大。”

孟佩声笑笑，转而道：“关叔照顾厌之这么些年，对他的习惯大都了解，我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您多指正，我以后也多向您请教，就怕您嫌我烦。”

关山铭看着何厌之坐进车里，道：“只要是为了少爷好，都好说。”

“好，我们加个微信？以后方便联系。”

关山铭没说什么，配合着加了好友。

孟佩声一边添加好友，一边道：“麻烦关叔给我推荐几本艾斯伯格相关的书，我也好好了解下。”

关山铭通过好友申请，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眼里却含着审视和戒备，“孟少爷想了解自然是好事，我等会儿就发给您。”

“那就先谢谢关叔了，天气热，早些回吧。”

车子发动前，孟佩声还向着后座摆了摆手跟何厌之道别，直到车子驶出小巷才收回视线，他抬头看着白花花的太阳，眯起眼。

何厌之或许很多事情都不懂，但给他的感情却炽烈如同太阳，干净、纯粹又明朗，却也像一潭幽静湖水，光亮如镜，越是澄澈，就越是照出他的无知和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