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枝应该只是不相信他而已,能力低弱者的谨小慎微。
这样也好,就让她怕着吧。
扇面上浓重的阴云瞬间散开,依旧是淡薄的云雾浅浅地遮着山岭,方才狂风大作的山林也静了下来。
东方既白道:“明月枝,你不将结璘魄给我,可没办法解决修炼的问题。”
“淬体阵对你没有用,就算是上古残阵原址现世,也帮不了你。”
“我还有师父与师姐。”明月枝道,她才不信这世间只有他一人知晓结璘魄的存在。
东方既白低头,突然觉得有些好笑,笑声低低拂过明月枝耳畔:“小丫头,你可知何为怀璧其罪?”
明月枝将头垂了下去,她当然知道怀璧其罪。
格松一族全族俱灭的结果已经告诉她了。
上辈子生剥灵格的痛苦也记忆犹新。
她绞紧了手中的衣带,两腮被她咬得发僵,却还是不愿服软:“当然是知道的…不然…前辈现在也不会站在我的面前。”
真是个牙尖嘴利的丫头。
东方既白轻嗤一声,旋即俯首,将骨扇压在明月枝肩头。等她整个人都被压得再度矮了三分,他才道:“明月枝,你应该庆幸,庆幸站在你面前的人是我。”
明月枝艰难地朝东方既白看了一眼,他离得近,又将她压得更矮了,她只能在余光里瞧见他一张一合的绯色薄唇。
但事到如今,她的确是应该庆幸的。
东方既白如果想直接从她身上取走结璘魄,那先前大可不必将结璘魄说得那般神乎其神。
随便编造一个诸如她不将灵体上的秽物去除,那将有损她的修行的谎言来,也比他们如今的场面要好看得多,兴许她还会对他感激涕零。
“那前辈为什么不在入阵前直接告诉我呢?”明月枝道。
以他的能力与手段,想要从她这样一个炼气期弟子身上获取结璘魄,再容易不过,为什么还要跟着她来淬体阵一趟?
骨扇被移开,东方既白睨着她,冷冷一笑:“或许是,我比你们名门正派更有君子之风吧,便是想要什么,也讲究个先礼后兵。”
“总要考虑考虑当事人的想法,不是吗?”
他轻轻垂下眼皮,嗓音愈发飘忽,忽略话中的讽刺意味,衬着他那张冷白如雪铸的皮囊,看起来倒比明月枝这个名门正派更像名门正派。
先不论“先礼后兵”这个词的含义,明月枝是不信他这话的。
一个人舍近求远总是有所图谋,这种图谋有时候是具体的事物,有时候是抽象的精神。
但依这人对名门正派的态度,怎么说都不可能是为了她着想,为了一个“先礼后兵”着想。
以她浅薄的人生经历来看,应当是结璘魄没有那么容易夺取,或许需要某种条件?
譬如所持之人的同意。
东方既白淡淡瞥了她一眼,将她眼里还没来得及隐藏好的一点探究逮了个正着。
心中暗嘲,看来这年头先礼后兵也不是那么容易。他都快忘了,修仙界十几年前就不兴这一套了。
“坐井观天的小丫头,不要再浪费你那点贫瘠的想象力了。“他双手抱臂,叩扇轻笑,嘴角弯起的弧度显出几分倨傲,“你需得知晓,对你来说困难的事情,对我而言总有解决的办法。”
取出结璘魄的条件的确有,结璘魄本质是神魄,落在明月枝身上,只能说她得到了上古神祇的认可。
结璘魄在她的灵体内还会自行藏匿,当然不可能任由他人夺取。
但他不是完全没办法,他可不像修仙界的其他人一样把神迹看成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烛龙一族存续这么久,不至于连自己一直寻觅的东西到底有什么特性都不知道。
不想那么做,只是因为他不想。
至于为什么不想。
他垂下了眼皮,视线掠过明月枝因为紧张而泛红的耳廓,她这一身骨头清傲,连耳上的软骨也不例外,有种嶙峋的孤高意态。
在炎天石上摔了上千次跤,怎么都不肯放弃的人。
总得让她试试才知道。
但东方既白更希望她有自知之明,能适可而止。
明月枝撇撇嘴,但正因东方既白的话,她反而找到了一个台阶,方便站在更高的道德高地上,她拱了拱手,恭维道:“既然前辈自认有君子之风,那想来定然不会威逼在下。”
东方既白仿佛看穿她的心思,似笑非笑道:“明月枝,不要自作聪明。我若想威逼于你,你觉得你还能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吗?”
明月枝趁机顺着杆子爬:“那便请恕在下直言不讳了,结璘魄于在下有大作用,在下不愿交换。烦请前辈高抬贵手,放在下一马。”
东方既白睨了明月枝一眼,没有说话,只是笑,在夜色里莫名有些瘆人。
好半晌,他像是在期待好戏开场一般随口应付:“那这个阵你就自己玩吧。”
还是苦头吃少了,该适可而止的时候没有止。
那便让苦头再教一教她就好了。
东方既白将手中的白玉佩一扔,挥一挥衣袖,只带走一片绛色的云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