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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以喻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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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她还是猜不出东方既白的意图,不免微微蹙起了眉。

东方既白又问:“如何炙烤?可否直接用大火来炙?”

明月枝速道:“当然不可。”

东方既白轻击骨扇,道:“为何?”

明月枝道:“编织竹器常用竹青与竹黄两个部分,但这二者适宜的温度并不一样,火候小时还能慢慢调整。”

“若是火势过大,雪松竹外部的竹青便会碳化,碳化后的竹料容易断裂,便不能再制作竹器了。”

东方既白又问:“那若是火势把控得正好呢?”

明月枝心中越发迷惑,但还是耐心道:“若是火势把控得正好,便可炙出上等竹料。此时便能进行最后一道工序,将竹青与竹黄皆破成篾片,再以一定的顺序交错编织在一起,形成独特的纹样。这种方法织出的竹器会比单独用竹青或者竹黄编织的竹器更加秀致。”

“那应当如何把控火势,才能炙出上等竹料?”东方既白斜倚一方山石,把玩手中骨扇,继续追问。

“……”

明月枝微抿嘴角,不明白为什么这人正经问题不回答,反而同她讨论起了如何制作竹器?

按捺住心中的疑问与燥郁,她接着回答:“凌清峰上的雪松竹中,竹黄的水分比竹青丰沛,为了不使竹青受损,炙烤的火候一开始只能小不能大,待竹料上膛后,才能逐一添火。炙烤过程中竹青与竹黄中的水分会逐渐趋向均匀分布,等到竹料表面不再有水珠淌出,便是竹料硬度与韧度皆宜之时。这种炙烤后不容易折断变形,还可以任意弯曲掌控的竹料才是上等…”

正说着,明月枝话音蓦地一顿,脑海中灵光一闪。

她眨了眨眸,陷入思索,炙烤…任她掌控…

她用灵火炼化结璘魄用的不就是这个方法,要的不就是这个目的么?

回忆方才东方既白连续发问的几个问题,明月枝抬起眸,面上惊诧未消,原来这人早就回答过她的问题了。

先前他说的雪鱼汤,便是在暗喻此事。

她还以为他是真的想喝鱼汤…喝鱼汤…

明月枝不禁扶额,她当时怎么会这么想?

这种话说出来,显得她多么像一个蠢蛋。明月枝有些难平,她要如何告诉东方既白,其实她当时只是没反应过来而已。

她也没想到原来修士到了一定年纪,说话都会变得喜欢用一件事比喻另一件事。

还真像是在“授业台”听课呢。

见人终于反应过来了,东方既白将骨扇一收,敲击在石上:“所以,现在明白了?”

他见过明月枝炙烤竹料的样子,是她带他来玄微宗的那一日。

翻箱倒柜才找出那巴掌大的一块红鲛绡,手上功夫灵巧,将炙好后的竹青与竹黄削成细篾片,不多时便编出一个小巧的竹窝。

这人,对些非人的玩意倒是上心得很。

巴掌大的小云雀,文旦大的夜枭,还有当时的他…

连编织竹器都小心得很,仿佛手中捧着的是什么易碎的宝物。

所以后来他在阵中看见她一脸惨色,才很疑惑。一个对那些小东西小心翼翼的人,怎么就对自己那么狠呢?

跟不要命了一样。

他低眉靠近她,正色道:“炼化结璘魄不是一件一蹴而就的事情,一步一寸功,总有一日你能完全炼化它。”

“但在此之前,你要保证你能走到炼化它的那一步,而不是在某一日空对着被灼伤的灵体含恨叹息。”

此话一落,明月枝涌起了一阵后怕,因为她想起了一件大事,当时她在淬体阵中曾贸然引了地生火入体,她忙抬头,询问眼前这个人:“那我之前用了地生火…结璘魄会不会…”

她有些担心,结璘魄这样的难得一遇的神迹会不会被她糟蹋了,就像被烧成碳的竹子一样。

眉间的纠结神色落进东方既白的眼中,他无声一笑,骨扇在手中转了半周,敲上了明月枝的额头,叹道:“结璘魄嘛,倒是没什么问题。”

然而一双凤眸淡淡,声调里又多了一分讥诮:“不过你或许应该担心你的另一半灵体。”

明月枝闻言身体一僵,呆呆站在原地,感受着额间骨扇传来的冰凉之感,一瞬间仿佛被重物击中,灵台倏然一震。

她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她将结璘魄看得太重了,一心全部扑在要如何炼化结璘魄上,却全然忘记了她的另一半灵体经不经得起那样莽撞的炼化。

脸色忽白忽红,热与冷交替,明月枝后知后觉自己差点入了迷障,这是修行者的大忌。

修道先修心。

她太着眼于未来的危机,以至于忘了考虑自己的双脚是否还踏在实地之上。

她面露窘然,抿着唇看向东方既白,半晌低声道了句谢。

可眉目依旧蹙着,似在懊悔,复又小心开口:“不知前辈是否在我的灵体上看见了什么问题?”

难得见到她这个模样,这人脾气太犟,有时像一只嘴硬的鸭子,有时像一只怎么推都不愿意跟着走的倔驴,心甘情愿下台阶的情况太少了。

这一刻东方既白原本有些黯然的心情都好上了许多,他勾着唇,微微低头,在她耳边揶揄笑道:“目前还好,比较坚强。”

他并不希望自己计划中的人是个因小失大本末倒置之人,所以才连番提醒,目前看来她只是一时忘了形。

明月枝松了一口气,这次算她侥幸,她以后会更加谨慎的。

东方既白偏头欣赏片刻明月枝面上的窘迫,待其散去后,似还有些意犹未尽。他略一垂眸,将骨扇敲在她的肩头,又指着一处血迹道:“不过你的苦白受了。”

明月枝顺着骨扇看去,原是衣裳下浸出了一道血痕,同样的血痕还有许多道。

但这些对明月枝来说都不是什么大事,她自幼便能接受修行上的失败,努力过多少次都无法突破的困境,她早能以平常心看待。

这一次虽然比往常痛苦上一些,但因为不是完全一无所获,她面上反而带上了轻松之色:“无事,重新开始便是。”

“但我会更小心的。”她向东方既白保证。

要是因此损坏了灵体,不能再修行,那才是真正的悔不当初。

东方既白微怔,他还以为她会遭受打击,至少会有一瞬间的颓唐。

可是没有,还是很坚定,一往无前。

仿佛被告知在阵中只不过做了一番辛苦又痛苦的无用功,是件不值得一提的小事。

暮色霞光洒落于她的侧脸,勾勒出她隽秀清华的轮廓,东方既白将视线落在了她明澈的眉眼上。

他想,他对她可能是有些好奇的,不应该存在的好奇。

一瞬间的遐思,东方既白移开了眼,看向了被明月枝扔在一旁的白色纱布。晚风轻拂,它们像絮雪一般摇曳在地,如同在跳一曲无人知晓的舞蹈。

东方既白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道:“正式开始炼化结璘魄时,我会用灵火为你做引。”

明月枝抬头:“为什么?”

东方既白眯了眯眼:“嗯?”

明月枝再次重复:“为什么还要帮我?”

东方既白正在摇扇的手停了下来,看向明月枝的双眸中隐有波光涌动,却又马上风平浪稳。

他若无其事地收拢骨扇在明月枝的头顶敲了一下:“小丫头,非要说的话,被你鬼哭狼嚎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吓到了,这个理由也不是不行。”

明月枝抿着唇捂住被敲痛了的头,没再理他。

半晌,才面色不自然地问道:“我真的…哭得很大声么?”

话刚问出去,明月枝便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她怎么可能会鬼哭狼嚎。

她当初被人毁去金丹剥去灵格的时候,都没有吭一声。

虽说对面人脸上的神情依旧坦然,但明月枝却看得很清楚,那双凤眸里清晰地漾着她的影子,眉眼弯着,这分明是在笑。

——取笑。

笑得她想给他一棒槌。

她为什么要怀疑自己?他当然是在唬她。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幼稚!一把年纪要做“前辈”的人还要跟他口中的“小丫头”玩这一套。

夜风吹过绛色的鲛绡,卷在天缥色的长裳上,在月光下投下一片轻盈。

看着对面之人又气又恼的眼神,东方既白心里瞬间舒坦了不少,便勾起唇角问道:“还不走吗?”

见她一动不动,又指了指已上树梢的月亮,悠悠扯出一句:“天色已晚,或可归矣。”

明月枝回神,趁他转身背对着她的空档,在他背后虚勾了一拳。

东方既白却仿佛背后长了眼一样,突然回身盯着她瞧,盯得明月枝心里发毛,心虚地将握成拳的手往身后躲去。

片刻后,她才听得东方既白淡声道:“明日开始我帮你重新炼化结璘魄。”

“要是这一次没有反应…”他面色一凛,瞬间又变得阴沉不定。

明月枝抬起头看着他,慢吞吞地问道:“前辈要怎样?”

“你猜。”东方既白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眸沉沉,如着墨色。

明月枝撇撇嘴角,什么都要她猜,不就是取结璘魄么。

明明先前她让他取的时候,又要推脱。

真是阴晴不定,反复无常,没有半点前辈的稳重之态,偏偏还喜欢装出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叫别人“小丫头”。

明月枝直接将腿一迈,越过他身侧,自顾自往前走。

但外伤仍在,身姿看起来僵硬,行止间便显得滑稽。

明月枝自己并未察觉,她只知道自己这厢明明走得好好的,突然又被人打了一下肩膀,脚边掉落一块小石子。

她回首正想发作,却见东方既白朝她扬了扬下巴,嘴角笑意灿然。

像是雨后天晴,连看向她的眼里都带着笑,下颌线流畅利锐,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刃,微微翘起的唇像是凛冬暖阳里薄发的卷云。

远处的空谷跫音阵阵而来,落在明月枝的耳中,蓦然漏了一拍。

明月枝顺着东方既白的视线看过去,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个伤者的包袱,赶紧收起那一堆正在作舞的纱布,躲在一旁将自己一层层裹起来。

东方既白倚在一旁的石头上看旁边的人一层层包粽子,手中的扇子摇了摇,终究还是没忍住,扇面半遮,掩唇笑了起来。

明月枝没有注意到身边人轻轻抖动的肩膀,只是在层层包裹的动作里,不由得手忙脚乱起来。心中莫名冒出一点奇怪的感觉,至于是什么,明月枝理不清楚。

自始至终,没再回头瞧身旁那人一眼。

直到最后一层白纱布也被她绑好,她率先一步一跃从炎天石上跳了下去,只在夜风里匆匆留下一句:“前辈,快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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