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池鱼既存了鲤跃龙门之心,岂非正好与我这鸿鹄同路?为何偏要装出一副宁静淡泊的嘴脸来,你知道你这样子有多心口不一吗?”
“既然你整日里前辈前辈地唤我,那我今日就给你一个与前辈同路的机会如何?”
他微微侧头,语气款款,笑得招摇又危险。
“什么机会?”被这些话戳中心事,明月枝听得有些尴尬,她费劲地用手撑住石头,勉强从喉咙中挤出一句话。
东方既白:“离开玄微宗,跟我走可好?”
他的语气愈发温柔了起来,如果不是明月枝的脖子还在他的手里,这话听起来很像是在征求意见。
然而胸腔里越来越少的空气告诉明月枝,他是真的在生气。
东方既白看着这张在他掌中逐渐泛红的脸,心满意足地勾起了唇角。
既然明月枝不希望他再留在玄微宗,那便只能让她随他去钟暝山了。
结璘魄这种东西,只能安放在钟暝山。
她明月枝这个人也同样如此。
“不…”窒息感越来越强,明月枝双脚像是离水的鱼一般不断踢动,脑袋摇得如同拨浪鼓。
东方既白捏住她的下颌骨,语气倏地转冷,道:“怎么?不愿?”
明月枝不喜欢这种被人挟制的姿势,方才又被他一番话说得烧心,连“前辈”也不愿意叫了。
只用力去掰扯他的两只手,有些恼怒地瞪他,忿然道:“这事跟我愿不愿意没关系,您知道的,我们不一样。”
东方既白冷哼一声,嘴角浮起一抹寒凉笑意,神色比凌清峰上的冰雪还要冷淡几分:“不一样?哪里不一样?你是缺了条腿还是少了只胳膊。”
话正说着,他的目光看向明月枝洇染了血色的衣袖,仿佛只要明月枝再多说一句不一样,他便要让明月枝折掉那只胳膊。
明月枝不知道他在发什么疯,手里的乾坤袋早就不知掉在了什么地方。
她看着眼前气焰乖戾的人,眼底漫着晦暗不明的血色,平日里冷白如玉的颈泛着异样的红,还有隐隐流动的鳞光。
胳膊上突然传来钻心的疼痛,明月枝低头,这人松开了她的下颌,挟制的力道落在了她受伤的胳膊上。
这处伤口这几日连续崩裂,早就与布料粘连在了一块,只这一会,她便觉得伤口处又涌出了不少血。
再瞧东方既白,目光直愣地盯着她衣料上的血渍,眼底仿佛闪着某种难以言明的光。
明月枝倏地记起他那时喝了一杯掺血的茶水却还是云淡风轻的模样,现在又是眼底泛红,这分明是要嗜血。
明净秋水骤然起浪,惊惧瞬间涌入四肢百骸。
明月枝有些惊恐,第一次直呼了他的姓名:“东方既白,你要做什么?”
可话刚出口,她又有些后悔,这语气仿佛笃定了他会做些什么,于是她放缓了声音:“若还在玄微宗犯事,你就走不掉了。”
如果招来了长老们,他纵有通天手段,也绝不可能安然脱身的。
“犯事?”东方既白冷笑,居然用这样可笑的词形容他,就像当年仙盟对钟暝山冠冕堂皇的“定罪”一样可笑。
“看来你知道我是谁了。”东方既白掐紧了手下莹白的肌肤,留下几点难以消退的指痕。
明月枝吃痛闷哼,事到如此,她也没有什么好躲闪的,咬着牙道:“你在宗门内弄出那么大的动静,我想不猜到都难。”
“更何况,你本来也没想继续掩藏身份。”
“是吗?”东方既白盯着她,饶有兴致地笑笑。
“不是吗?”明月枝瞪回去。
如果说在淬体阵中他还有这个想法,那在后来炼化结璘魄的这几日里多多少少露了马脚。他自己既然懒得遮掩,不就是想看看她是什么反应。
她现在也给出反应了,他不愿意接受而已。
可想起前段日子的相处,明月枝又抿了抿唇,看向他,软着声音再度劝道:“前辈,仙盟的各大宗门都有直接联通的信息渠道,您还是早些下山去吧。”
玄微宗的长老们现在还没有将宗门可能被钟暝山少主光临了这件事告知中洲那边,大概率是不想外宗带着一队人马堂而皇之跑到家里来调查。
明月枝对这件事最好的设想是不了了之,但前提是东方既白要尽快离开玄微宗,这件事才有不了了之的可能。
可惜现在她说出口的这句“前辈”落在东方既白耳中,多少有点阴阳怪气的味道。
东方既白只觉得这人怎么有胆子用“仙盟”来威胁他。
他硬拉着人往自己身边带,眸光如同淬了冰,一腔愤怒在出口的那一刻变成了一句:“那你还与我这仙盟下令通缉的钟暝山余孽厮混。”
“……”明月枝抿了抿唇。
什么厮混…怎么被他说得这般不正经。
“看来你这正道名门的弟子不光口是心非,而且表里不一。”东方既白盯着眼前的莹润红唇,面露讽刺。
他在好奇这两瓣看起来柔软可欺的嘴唇怎么总能说一套做一套。
他太清楚了,这人从来就是嘴巴上说着奉承话,心里头早就不知道将他看做是什么洪水猛兽,恨不得避之不及。
可是凭什么?
凭什么呢?是她自作主张将他从迷魇谷带来玄微宗,现在意识到他并不好招惹,便想让他走。
可她想让他走,他就得走吗?
她算什么东西,仙盟又算什么东西,敢凌驾在他头上。
“明月枝,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威胁我?”他看向明月枝,语气轻飘飘,然而眸光森然,手中力道猛地加重。
“……”明月枝被臂上痛楚一惊,差点翻出白眼。
心中暗骂眼前这个听不懂好赖话的人才不是个东西,她突然觉得不如干脆让这人被仙盟抓走算了。
见人拧着脑袋不再说话,东方既白舍了点眼风看向她的身后。
他等的人终于来了。
就是太慢了,他才会同明月枝磨叽这么久。
他贴在明月枝的耳侧,轻声笑道:“明月枝,你说你的师长知道你勾结邪门歪道会是什么反应?”
他给过她机会的,是她自己不要,非要让他下山,非要跟他划清界限。
既然她想留在山上,那便应该承受她该承受的,不是吗?
东方既白微微眯眼,打量着这个被他捏在手里的小东西,好似在盘算着要如何让人认为明月枝是在勾结他这个邪门歪道,而非其他…
被他捏在手里的明月枝听了这话,刹时一愣,又不由一哂,她本就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
所以才会这么急急忙忙地准备好东西,催促他下山。
可是随即她立马反应了过来,东方既白能问出这样的话定是其中有诈。
后心窝一寒,还没等她张嘴询问,嘴巴上便贴上了两片温温热热的柔软物什。
明月枝被吓得将眼睛睁得溜圆,她清晰地瞧见了东方既白眼中流露的讥诮与促狭。
这一瞬间,明月枝只有一个想法。
狗东西!她要宰了这个狗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