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朝明月枝拱了拱手,抬头露了一个抱歉的眼神。
此话一落,殿内哗然。
镜阳满意地勾了勾嘴角,起身连声斥诘:“孤男寡女,白日宣淫,真是恬不知耻,恬不知耻!”
“明月枝,这里可不是北域的合欢宗。”
“你这样糜乱不堪,为一己私欲与外人私通妨害宗门的人怎配做我玄微宗弟子?”
他作势又要打碎一盏茶杯,可惜坐在他旁边的另一位长老早将自己的茶盏拿走了。
镜阳见没有发作之地,只好指向了明月枝。
一对寒光凛凛的虎目带着锐不可当的威压看向她:“还不速速从实招来罢,执法堂还能看在你师父的面上从轻发落。”
这一通话说下来,连姜瑶音都惊呆了,委实说得太过了些,明明镜阳长老平日里对她还蛮和善的。
南清骊掩在袖子下的手早已握紧成拳,方清远戳了戳他师尊的拂尘。
寒叶轻咳了一声,下座的其他长老与弟子纷纷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
她看着明月枝:“你可有话要说?”
镜阳长老的这几句话不可谓不诛心,明月枝知道他是在做什么,固然有因为与师父的旧怨想要看她出丑的意图,但这也的确是他一贯的审问作风。
先声夺人将罪名无限放大,以期压倒被审之人的内心防线。
但今日这桩事镜阳放大的角度实在是不一般。
大概是以为女子被人当场揭露这种事都会羞愧不已吧。
果然某些人的偏见,即便修了仙亦不能免俗。
仅仅只是一个吻而已,明月枝心中暗自嗤笑。说纠葛尚且还算几分牵强,但白日宣淫,糜乱宗门实在太过了。
“弟子有话要说。”一双明净若水的秋水眸毫不避让地回望过去,那双虎目中流露的威压便不偏不倚承在了她的身上。
明月枝按捺住喉间涌动的血腥味,胸腔内气息鼓动,她磨着牙提高了声量。
“镜阳长老此言,实在有不分青红皂白之嫌。”
“弟子是被人挟持占了点唇舌便宜,但这勉强也只能算是弟子学艺不精无法从贼人手中逃脱的过失,并不能算作是弟子的过错,何至于被长老批判至此。”
“从未听闻路上平白受人掌掴之人,要被指摘为暴虐黩武之士。”
“倘若弟子的声名因此受损,岂非亲者痛而仇者快?”
“再者,此事只能证明这位钟暝山少主不但性情卑劣,还是个见色眼开之人。”
“如此放荡轻佻,游蜂浪蝶之态,弟子只怕这世上又多出了一个荤素不忌的好色之徒。长老所为应是立即通知仙盟,敬告各位同道,小心应对,免遭这登徒浪子的祸手才对。”
“而非指着弟子数黑论黄,大加诛伐。”
说完明月枝脸上又面不改色地堆出一点笑来,大大方方地朝镜阳拱了拱手:“诚然,弟子知道长老是担心弟子,一时情急才将话说重了。但弟子还是斗胆劝诫一句,请执法长老三思而言。”
亲了便是亲了,她承认,镜阳要是想让她以此为耻,借机羞辱她,败坏她的名声,那他可真是打错了算盘。
莫说只是亲了一口,哪怕某日她真被人撞破了风月事,若那人是她愿意的,她大大方方认了那人就是。
若是她不愿的,该觉得羞耻的不是她,该被审判的也不是她。
再说修行之人,春风一度花招百出的事情还少吗?不过是欺她年少不知事,可惜她不年少了,从前在濯月台里,春宫本子都看了不少。
今儿这事说起来还不如走在路上被狗咬了一口,明月枝只是心里有点失落。
究其原因,大抵是她心里其实是将东方既白当做朋友的,不可说的朋友。
不过现在,东方既白这狗东西可不能直接栽在她盆里。
正在喝茶的寒叶长老在听完明月枝说完这通话后,少见地勾起了嘴角。
这些话说得很漂亮,可以说得上是有条不紊了。
先断言自己无错而指出镜阳所说无理,并辅以合适恰当的例子逃脱大家对女子桃色新闻猎奇的怪圈。
再抛出一个更重磅的消息,是真是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将最重要的人物重新拖入被大众审视的区域,自己便可以暂时脱离被审判的地位。
明月枝对那钟暝山少主的揣测虽然莫须有,但镜阳之前对她的那些看起来义正词严的批判其实也是莫须有。
无论如何,大家对这个曾经在修仙界创造了一个不可逾越的记录,并再次横空出世的钟暝山少主的好奇心总归是有一些的,否则私下也不会有那么多关于他的话本子流传,有段时间简直是止都止不住。
她这把年纪其实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这么多人喜欢这种东西,只因为那小儿是唯一一个从湮祸中逃出来的人吗?
她随意瞥了一眼,果然殿内的一些弟子,已经开始嚼着舌头窃窃私语了。
明月枝最后那一番藏了软钉子的话同样将自己的姿态摆得很好,不卑不亢。
话里的噱头有了,目的也达到了,态度不至于冒犯,也不过于谦卑。
寒叶端起茶水呷了一口,心道悬光的这个弟子倒是跟之前弟子们私下里说的不堪大用很不一样。
担得起事。
他还是好命,有了个南清骊,又来了个明月枝。
唔,今儿还筑了基。
是晚了点,但往后的事,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