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锦绣不知道她的死跟什么有关,可看着自己精心布置的小院被一盆盆黑狗血公鸡血糟蹋,她难过极了。但人变成鬼后,连难过都无法用眼泪表达。
她多么想哭一哭,闹一闹,可这虚幻得不能再虚幻的魂魄连杯子都拿不起来。
日子日复一日地过去,万锦绣慢慢接受了现实,觉得自己大概也只能枉死了,没有人能帮她查到真相。
直到明月枝推开了她家的宅门。
知道事情的大概脉络,明月枝将两个小家伙安置在了酒楼的房间里,打算趁着夜色先去池府探究一番。
池府不难找,万锦绣说门前不放石狮子而放石饕餮的那个府邸就是池府。
明月枝看到池府的第一眼就判定了这池府有异,内有邪祟,而邪祟的味道,她在那二麻子的身上闻到过。
明月枝给自己结了一个暂时隐身的诀,便飞身入了池府。
池府很大,要不是灯火辉煌,明月枝差点迷了路。
丝竹管乐声不断,池府在宴请宾客,明月枝循着乐声找到了那处园子。
在四周打量着看了一下,明月枝又在一个人身上闻到了浓重的邪祟之味。
是一个中年男子,坐在主座之上,面白须净,人过中年身形依旧适当,倒叫人看不出他的实际年龄,便以为刚过而立。
只是那双眼稳当得没有丝毫情绪,瞧着便知是个心机深沉之人。
明月枝又隐约听见有人称他为池公,如果没猜错,这应该就是万锦绣那名义上的爹池御峰。
此时他正与身旁的宾客们觥筹交错,宾主尽欢。
明月枝悄悄靠近,听见旁边一位宾客道:“这还是池公这个月来第一次宴客。”
旁边有人赶紧捅了捅他:“哎,你这人…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又看着主座之人的脸色,道:“池公不要见怪,他这人不太会说话。”
宾客之中又有人悄声提醒了先前那人:“池公的女儿一月前去世了,你难道不知道?”
那人回过神来,赶紧赔罪,是他疏忽了。
在白水城二十几年,池公一直没说过自己有女儿,后来虽说在外头接回来一个女儿,但是也没有大肆操办昭告,所以他一直没当回事。
今日酒意上头,他就给忘记了,那一日他还去堂前上了柱香。
有人又感叹了一句:“说起来,池公这般品貌,又是这等家业。还是早些再要几个吧,嫂夫人的身体是不是…”
这人小心瞥了一眼主座上的人,见其面上并无不悦之色,又拱手接着往下淡声道:“我那有个大夫,是个女科圣手,池兄要不要找他来给嫂夫人瞧一瞧。”
那坐在主座上的中年男子摇了摇头,说夫人对子嗣之缘心淡,又道自己刚刚逝去了一个女儿,也不想这么着急,以免伤了九泉之下女儿的心。
见他这副还未走出的模样,旁人不禁感慨:“真是可怜一片父母心,但是池兄可要保重身体。这可不是你这做父亲的错,是姑娘家养在乡野,到底被养偏了,成了个不识大体的性子。”
“怎么说?”有人好奇,拉着方才的人,小声问道。
那人觑着上座的神色,咕哝着解释:“当年是那姑娘的母亲嫌弃池公穷,将池公赶了出来。几月前池兄听闻她母亲已经去世,可怜她一人孤孤单单,便想续上已经断了的亲缘。谁知道那孩子竟然是非不分,连一声父亲都不愿相叫,所以我才说她不识大体,连基本的伦理纲常都没学过。”
另一人鄙夷地“啧”了一声:“要不怎么说莫欺少年穷呢?乡野女人没什么见识,不仅错把美玉当石头,竟然连孩子也一并教坏了。”
“是啊,也不知被她娘教唆了什么,好端端的大宅子不住,大小姐不当,竟然硬要回那苦哈哈的村子里。又是绝食,又是出逃,生生将自己作弄病了。乡村野地没个好大夫,池兄不放心她一人回去。”
“是实在被闹得没办法了,那日池兄本想伴她一道回那乡下去,谁成想,才走到半路,人就病没了。”
众人又是一阵唏嘘。
有人轻声评了一句:“这还是八字太轻了,接不住泼天富贵。”
他捧酒安慰:“池兄,儿女都是缘,以后还会有的,切莫伤心坏了身子。”
“正是这个理儿,俗话说得好,有缘自会相见,无缘终成冤家。咱们就别提这等伤心事了,今日宴上这酒乃是从富春居请来的美酒,你们可别错过了。”
一时间又是行酒令,又是投壶,一众人闹闹哄哄,很快便不见半点哀色。
明月枝算是确认了这男子的身份,只不过女儿才过世一月,就这样大张旗鼓忙不迭地办宴席,怎么还要装出一副舐犊情深的模样呢?就连外人好似也认可了他这个好父亲的身份。
心里到底还记挂着酒楼里安置的两个小家伙,明月枝想结束今天的夜访。
听宾客的意思,万锦绣应该是有被发丧,她明日里可以找店小二问一问万锦绣的墓在哪里,当下最要紧的事情是解决好万锦绣肉身的问题。
正当明月枝准备离去时,又闻到更加浓重的刺鼻味道,呛得她差点出声。
连忙回头瞧去,一个浓妆艳抹的妖媚女人款款走来,落座在那池公的身旁。见周围宾客对其的热络态度,明月枝心中了然。
这位想必就是那位李夫人了。
明月枝冷眼瞧着,这位李夫人身上的味道比那位池公重得多,倒似从内而外生发出来的一般。
明月枝没来由地觉得一阵阴冷,旋即就见那李夫人像看破了她的隐身阵法一般将视线定格在她刚刚站立的地方。
还好她眼疾脚快,瞬间收敛气息,蹿到墙边一棵开满了花的木槿树后躲上了。
木槿花花团锦簇,香味浓郁,加之园中酒气弥散,推杯换盏声不绝于耳,暂时可以扰乱视听。
只不过这位李夫人的修为应该不低,差点就发现她了,明月枝有些心惊。
她一时不便转移,只好躲在树上等着宾客散尽。
怎奈宾客散尽后,那李夫人与池御峰依旧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甚至两人一前一后,就着花前月下,聊起天来。
但聊的却不是什么风花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