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好笑地摇摇头,明明同奚野说过了,婚礼可以一切从简,只要将他们大婚的消息传出去,让这场结契礼为修仙界广知即可。
他倒好,什么简的繁的一概不管,只挑贵的。
她若是多说一句,他便鼻孔朝天,开始数落当年沈修水是如何不做人,连个像样的结契礼都拿不出手。他得打个样给他看看,究竟什么样才是正儿八经地以道侣之礼以待。
所以才有了这顶需要三个人才能冠上发顶的发冠,足足有十斤重,他倒也真不怕把她脖子压折了。
幸好这些东西也不算消耗品,日后待灵力全部恢复后,她总是能还得起的。到时候能折价的便折价,不能折价的,她便再寻一件同样珍贵的礼物回赠与他。
今日劳累得紧,她揉了揉后脖颈,起身给自己斟了一杯蔷薇饮子,甜滋滋的味道弥漫在舌尖,她挑挑眉,又斟了一杯。
一壶香饮被品了个精光,叶意心在床上寻了个舒服的位置斜靠着,又在背后叠了两个软枕,旋即将常自在从识海中召出,拿着软巾反复擦拭,直到剑锋铮亮,这才心满意足地阖上了眼。
“啧,还挺好看的。”
一道低沉声音传来。
叶意心撩起眼皮,不远处的高几上落着一个身影。
朦朦胧胧的,像披了一层月光,又像是落了一层霜。
她目光一怔,呆呆愣愣地起身,走了几步后,心口传来窒痛,不知名的情绪袭来,又急又快。
顷刻间便在她心口凿下密密麻麻的深暗小孔,掌心不由自主捂上胸口,她觉得她好像有些难过。
仿佛她与这身影之间隔的并非丈许之地,而是千重山与万重水,是她再也不能抵达的地方。
“叶意心…”
高台上的人再度出声,似乎是奇怪叶意心的动作。
叶意心蹙起了眉,眉心紧锁,像是在思索什么,又像是有些痛苦。她抱住了头,总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一阵剑音嗡鸣,她再次撑开眼皮。
高几上的人倏然间变得清晰,方才的异样情绪稍纵即逝,心口处的刺痛感也逐渐平息。
叶意心深吸一口气,伸手抚了抚蹙起的眉,不由自主问出一句:“你怎么舍得入我梦里来了?”
可下一瞬,她便轻点薄唇,好似在思量自己方才为何会说出这句话来。
但没等她思量出来,那高台上的身影便再度开了腔:“来问问你,你曾说过要让我做这世间第一等的灵剑,如今可还作数?”
理所当然的语气,叶意心笑笑,心道这人还是那副老样子,不光语气不曾收敛,连容貌举止都还是那般不羁。
一身白衣,懒懒怠怠,没个正形地倚在一方高几之上,说客气点,是倚,不客气点,就是躺了。
一双腿过长,只好委屈地盘起来,黑发披散在肩上,仿佛是夜色里要向人讨债的鬼怪。偏生又有一副清隽的皮囊,皮囊下是一双风流多情的眼,正斜斜睨着她。
但这才应该是这人的模样。
叶意心一边应着“这是自然”,一边向他走去。可倏尔间步履又一顿,她不禁就着方才这个念头细想起来,那先前…先前她究竟是在看谁呢?
或者说,她先前是透过阿常的身影看见了谁?
一种诡异的虚幻感从心底升腾而起,叶意心转过头,看向房间那面装饰过于夸张华丽的镜子。
明明清晰得可以看见房间角落那盆吊兰叶茎上垂悬着的虫豸,此刻她与镜中人相距不过寸许,却依旧不知其中照见的究竟是谁的脸。
像是一瞬间闪烁了上千次,时而是一张英姿飒爽的脸,时而是一张倔强平宁的脸。
仿佛无论哪张脸,她都应该觉得熟悉。先前的头痛再次袭来,这一次比上一次更为迅速猛烈。
叶意心痛苦地蹲了下来,她看向房间中央那还未散去的身影,目光好似热切,又好似虚无。最终定格在一片茫然上,仿佛落点是某个遥远的不知名的地方。
“你是谁?”低沉隐带斥意的声音还未抵达耳际,便已散去。
……
烛声哔啵,软枕从后背滑落,叶意心骤然惊醒。
煌煌灯火中,她擦了擦额上的汗,再抬眼,看向她所处的这间房。
房里的布局,一如她梦中所见,连同角落里的那盆吊兰茎叶上的虫豸都一模一样。
这太奇怪了,明明今天是她来这里的第一回。
为何梦境里的她会如此熟悉这间房的布局?
像是想起什么,叶意心倏地转身,准确无误地对上房间里的那面鎏金琉璃镜。
在她看清楚镜中人模样的那一刻,眼前闪过一道五彩的炫光。
***
叶意心再睁眼,摇曳的烛光穿透猩红薄纱落在瞳孔中。
耳边恍然传来一句:“叶前辈,那我就先出去了。”
叶意心轻蹙眉睫,一手迅速撩起红纱,一手捂着不断传来刺痛的额头,待看清这房间的构造,她呼吸一窒。
墙角的吊兰与茎叶上的小虫,桌上那一壶尚且冒着热气的蔷薇饮,所有的一切,都昭示着一种诡异与不对劲。
不对…不对…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