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既白现在觉得自己有点热。
不是,是很热。
他很是诧异地看着突然缠绕在自己身上的发丝跟灵丝,又看了看正在下方睁大着眼举头看他的明月枝。
明明知晓她应当是看不见他的,可他偏偏还是生出了一丝紧张。他蜷了蜷身体,试图将尾脊放得再平直一些。
这样…她的发丝与灵丝就能更方便地缠上来了。
“少主,你可有异样?”许是后知后觉,那姑娘突然问了他一句。
汗水从掌心里沁出来,东方既白眨了眨眸,长睫上挂着的一粒汗珠落进了衣裳里。他再次捻起一颗煨血清心丹放进嘴里,慢吞吞嚼开,咽了下去。
在鲜血里泡足了时辰的丹丸血腥味浓郁,但混着清新药草香,并不难闻。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齿间还遗有一股淡淡荔枝果香。
“没有。”他道。
他张开手,一个灰扑扑的乾坤袋从他手心里露出来,玄微宗统一的制式。本无甚好看的,唯独一根绿色系带让人移不开眼。
材质是碧色丝绦,编成长而柔顺的一条,末尾打成一个菱花结,结上悬了一枚木制吊牌,上画一条秀气小蛇,蜷成小小一个“支”,可见出自谁手。
东方既白捏了捏,里面的丹丸已几近见底。
……
“轰隆隆…”
楼阁外的声音震耳欲聋,地面也在震动。
薛灿贴在菱花窗上看了一眼,如今的水云间已经不能用一片狼藉来形容,这是一片废墟。
就在她眨眼的功夫,前方不远处又一座楼阁在沈修水的一剑之下,平地倒塌。
“师姐…”她掐紧手心,小心唤了一声。
明月枝闻声靠近窗前,恰在此刻,沈修水似有所感,缓缓朝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凌波踏步声与冰凌绽放的声音出现在这座楼阁前面时,明月枝驱动了她从东方既白身上纳过来的全数灵力。
发丝与灵丝尚在成结,如果沈修水率先发动攻击,她必须先行下去缠住他,才能为成梦结争取时间。
但沈修水停了下来。
“小友,黄粱成梦结成了。”身后传来南明子大喜的声音。
明月枝连忙回头,缠绕在漆色剑身上的青丝与灵丝在倏然一瞬间光芒大作,如起伏的壮阔波澜,最终汇成一线暖芒,从半空中悠悠坠落,飘进了明月枝怀里。
明月枝停下脚步,迅速接过落下来的剑,确认没有异样后,才拿起怀中成梦结扭头询问:“我要如何使用它?”
她看着南明子,余光打量在已经收回手的江寻舟身上。
“小友会撒渔网吗?”南明子轻甩了一下手中拂尘。
明月枝点点头,当年流浪的那段时间里,她靠着自行摸索学会了使用是简易制作的鱼叉捕鱼。后来进入玄微宗,又跟玉清谷的大师傅学会了撒网捕鱼。
南明子本来就是随口一问,成梦结的使用方法不难,会扔石头的人都会用。但他没想到明月枝还真的就会撒网打渔,他现在愈发欣赏这姑娘了。
“小友只需将沈修水想象成一条鱼,将自己当做那个打渔的人,在三尺之内,牵住这根引绳将成梦结往他身上一撒,幻象便会自然而然出现在沈修水眼前。”
“不过小友要记住的是…”他转眸,示意明月枝看向身侧,“这黄粱成梦结最上面的牵引绳还得在三息之内交到我徒弟手里,只有他才能控制这个幻象,其余人都不行,否则幻象便如梦幻泡影,会迅速破裂。”
“所以这次行动还望你们二人好好配合。”说罢他又朝江寻舟看了一眼,用眼神示意他莫在这个节骨眼掉链子。紧急关头,他这把年纪,受不住反骨徒弟送来的“惊吓”。
“那我们为什么不现在就扔到沈修水身上去?”薛灿看着在阁楼下抱臂站立的人,那人明显是在守株待兔。
他能守株待兔,那他们也能先下手为强,毕竟后下手遭殃。
“他的修为怎可能任由我们将成梦结扔进他周身三尺之内?”南明子按着胸口再次咳嗽了几下,回道,“他若是真的接了还好,就怕他直接一掌劈开成梦结。此等术法极耗精神力,我们没有第二次机会。”
“原来是这样。”
薛灿似有所悟地点点头,旋即看向江寻舟,那人正轻轻按压着眉心与两鬓。可见正如大师所言,这黄粱成梦结耗费了他太多精神力。
明月枝侧眸,只淡扫了一眼。
“那我们要怎么办?这渔网得师姐来撒,这渔网的引绳又得江道友来牵。”
“难道让师姐带着江道友去给沈修水下套吗?”
薛灿光想想就觉得可怕,依她所见,江道友的修为顶天也才筑基,这不就纯纯活靶子吗?
明月师姐虽说筑基才不久,但因为有剑在手,与沈修水还算有一战之力。假若身边再带着个靶子,那就不一定了。
但这问题她能想到,明月师姐肯定也能想到,薛灿抬眸。
果见明月枝略一思索后,便用剑指向了一处,对众人道:“我先下去将沈修水引开,你们趁机往那边去,届时给我信号,我再将成梦结撒下。”
她所指那处是水云间唯一一处植了大片梅林的地方,这个时节花期已经结束。离他们藏身的这处阁楼隔了一片自西向东的狭长水域,东西之间仅由一条长桥连接。
除了靠近内院的岸边泊着一艘青雀舫,周边没有旁的东西。
“待成梦结散下后,我会在三息之内,将成梦结交予你手中。”她转眸看向江寻舟,语气变得严肃。
“所以,你距我不能太近,以免我与沈修水在战中误伤了你;但也不能太远,否则我可能来不及交到你手中。”
“我需要你根据状况随时调整位置,江道友,你能做到吗?”
她眸光凛然,神色肃穆如松。虽不知大师为何会收下一只幻水妖作为徒弟,但目前无常境中几人各有其职,明月枝也愿意放下芥蒂,只要江寻舟履行好他的职责。
说罢也不等江寻舟回答,扭头又朝南明子拱了拱手:“江道友若是做不到的话,那就要麻烦大师多多助力了。”
“当然可以,不如咱们就约定二十丈距离,届时我用琴音为小友示意。”南明子连忙应声,生怕晚了一刻反骨徒弟就要张开他那张“惊”口。
再说沈修水堵在楼下,确实需要明小友先行将他引开,按照沈修水方才一路拉枯折朽的行事风格,估计早已知晓他们就藏身在这座被隐藏起来的楼阁里。
如果不将他引开,等会打起来,这座阁楼里的其他人,连同薛灿跟反骨徒弟都极可能成为不幸被波及的炮灰。
况且修道之人,同舟共济本就是他们该做的,是明小友客气了。
事情商讨妥当,明月枝也不多停留,同几人微微颔首,便转身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