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隐在云层里,山风携水汽自山巅倾泻而下。
黑暗中,两个人静静对峙着。
南清骊手握玄霜,冷冷瞥向对面那个人,玄霜剑光大作,剑锋距那人不过三尺之遥。那人却不避不闪,连眼风都未曾动过,眸光犹比水淡。
但她又确实能感觉到他灵力的紊乱,犹如已经烧红的油滚至极致,只需一点外力,便能炸得满盆刺啦响。
如果她现在与他对上,就算这个人曾从湮祸中逃出生天,却未必能从她手上讨到好处。
其实他本不该出来的,这曲水亭外有结界,她进不去。
但他自己出来了,而结界依旧好好的。
她猜他应当是将所剩不多的可以供他驱使的灵力用来布置这个结界了。
“告诉我,你对她做了什么?”她问道,声音不大,但语气极为冷冽,大有他若是敢做伤害明月枝的事情,她便会直接将这柄玄霜送进他的心脏。
“师姐应该看见了…”东方既白回头看了一眼曲水亭,确定那人依旧好好的,才转过身来,继续回答南清骊的问题,“不是吗?”
这是要打哑谜了,南清骊挑明话题:“为什么要引灵火入体?”
“这是她的秘密,恕我不能告知师姐。”东方既白抱臂道,他的语气很淡,嘴角也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但我能保证,这对她有利。”
南清骊冷道:“你拿什么来保证?”
“不然师姐以为,我为什么会站在这里?”东方既白神情不变地伸出一只手。
南清骊如今是金丹巅峰,只差半步便可步入元婴,玄霜剑逸散出来的剑气不可小觑,立马在他那只冷白如雪的手上划下一道口子,殷红鲜血从伤口漫出来,顺着他的手背蜿蜒流下,很快覆满整只手。
而在这道伤口出现的那一刻,南清骊就做好了与这位传说中能从修仙界闻之色变的湮祸中全身而退的钟暝山少主较量的准备。可偏偏他只是微微侧头,随意地往那处伤口瞥了一眼,好似完全没放在心上,更没有一丝一毫的战意。
这让南清骊拿不定主意了,她当然知道此人是危险的。
可他现在站在她面前,不说有攻击之举,连防备之意都没有。
他到底想做什么?是想假惺惺地攻心吗?那他可看错她了,她从不会对外人怜香惜玉。南清骊愈发警惕起来。
伤口还在流血,血腥味被夜风送至鼻尖,东方既白低眸看了一眼仍流血不止的伤口,只略一蹙眉,便翻掌垂下了手,长长的衣摆遮住他负在身后的手背。
再次看向南清骊时,他的眸色依旧冷淡:“师姐不如信一信她的判断力,她并非稚儿,早有独当一面的能力了。”
“我自是信她,可我不信你。”南清骊只当他是在挑拨。本要退下的剑尖再次逼近,却见那人仍是从容负手立着,迎着剑也不甚在意的样子。
“那师姐大可放心…”东方既白轻笑一声,将目光转向曲水亭,凝眸缓声道,“只要她还在,我便不会离开。”
但听了这话的南清骊只在鼻间挤出一声冷哼:“她若出了问题,你该如何?”他只说他在,可没说他会做什么。
世上多的是以虚言惑人的人,焉知他不是其中之一。
“她不会有问题。”仿佛不容置疑,东方既白倏地转过头,定定朝她看过来。
可在这须臾片刻里,南清骊还是窥见了他微顿的呼吸声。唇角忽然紧绷的弧度,面色也变得沉重,好似在方才这一瞬间触及了他不可言说的逆鳞。
几息后,她才看见他面色缓和,语气恢复先前的冷淡,带着一种来自渺远处的平静:“若真有那一日…”
“我便以命相陪。”更深露重时分,一双凤眸仿佛敛尽夜色余辉。
方才还遮掩着的圆月悄悄从隐秘云层中探出头,清浅光辉照耀下,大地上一切人与影都显得真切。
“她生我生,她死我死。她若有虞,任君处置。”
说完这句话,东方既白不再多言,回过身静静看向那道在月色下源源不断吸纳灵气的身影。
而南清骊握着剑,神色明昧不定。
世间从不乏夸口之人,倘若是一个对性命毫无敬重之意的人,赔不赔命这种话,她只会觉得听听就好。
譬如市井里的小混混常将“我命都给你”挂在口头上,可实际上这不过是因为他们缺乏对于生命的敬畏罢了。
但说这话的人是钟暝山少主,而方才种种近似于他的剖白之言。她不知道这些话他有没有对阿枝说过,可在这一刻,南清骊承认她确实有些触动。
可这并不代表她对这位钟暝山少主放下了戒心与警惕。
一是他的身份立场与他们不同,以北域钟暝与中洲凌霄水火不容的关系来看,日后这两方大概率会对上,阿枝很有可能会面临两难境地。
二是她已经能猜出来阿枝当初是通过什么法子迅速筑基破境的,必然是与这引灵火入体的法子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