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穿裁剪合身的浅色服装,高筒马靴蹬着马镫,动作娴熟,明显是个有一定身手的贵族。
整齐的黑色发丝在阳光的照耀下,为其染上一层浅浅的金色。
谈完事务,他褐色眼眸似乎望向某个方向,深邃俊逸的五官,使得这温柔的目光像是望向情人。
有姑娘用扇子掩嘴笑道:“奥利铂斯公爵可真英俊,听说他至今未婚?”
另一个姑娘若有所指,她目光下意识看了眼远处的阴影:“不要想了,这种大人物的眼光可不同寻常,说不定有什么……咳,特殊的癖好。”
可不,奥利铂斯公爵亲近一个双腿残疾的哑巴小姐的事,已经慢慢传开了。
壮实的肩膀,掩盖的皮肤,粗鲁的举止。
连他的表妹弗蕾娅也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表哥的审美如此奇怪。
余塞见公爵下马后,径直朝他走来。
奥利铂斯公爵从容地来到某条鱼的轮椅旁,他垂眸,脸上还带着浅笑:“偶遇一处玫瑰花丛,或许心有所感,我想为您献上一朵鲜艳的玫瑰。”
那一支娇艳欲滴的花朵被递到余塞手中。
折花献君。
余塞抬头,看向公爵。
也许是风和日丽,也许是阳光明媚。
不再一身稳重的黑色的奥利铂斯公爵,他绅士般站立在旁边,英俊面容上带着的笑意,在光的柔和下,也有几分肆意飞扬。
哦,他确实还很年轻。
余塞接过花,欣赏几眼,不得不说,公爵的眼光不错。
在他低头赏花时,肩上滑落的红发与玫瑰相呼应。
……
公爵很忙,不过几句话的时间,又被几个人抓住机会,试图谈论一些事务。
他歉意地让余塞先在阴凉的花房等他一下。
余塞听到脚步声,以为是公爵回来了,但来者明显不是。
弗蕾娅身穿轻盈面料的茶色长裙,见花房内有人,她神态一愣,声音清脆:“抱歉,我并不知道这儿已经有人了。”
余塞倒也没想独占花房,他指着不远处的位置,表示不介意。
弗蕾娅入座后,她看到余塞手中那支鲜花,表情有些变化。
不过几息,她收回看向玫瑰花的目光,缓缓开口说道:“见谅,依塞娜小姐,我糟糕的心情打扰到您了。”
又陷入安静的花房内,隐约能够听到远处热闹的人群演奏出的小提琴声。
面容清秀的姑娘收回目光,她像是在回忆,有些漫不经心:“这首曲子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曾经,有一个少年为我演奏过这首曲子,那时的他就像书籍里描绘的少年,腼腆地拿着玫瑰,递到我的面前。”
“他说,他愿意每天在晨曦之时,为我折下一朵玫瑰,但是后来……”
弗蕾娅的声音带上了哭腔:“他竟然睡在了我表姐的床上!”
一颗少女心粉碎。
她回忆起往事,气得绞紧了手帕,恨自己眼瞎。
颇为安静的花房,只有她一人的声音在愤愤不平,而另一个生物一声不吭,生怕一不小心触碰到了女孩哪段回忆。
余塞看着哭哭唧唧的姑娘,感到头疼,他一点也不擅长应对这种情况。
他坐在轮椅叹了口气,就当是哄小姑娘,将手中的鲜花递给弗蕾娅。
弗蕾娅的抽泣声一下子顿住了,她不明白轮椅小姐在做什么。
余塞睁着湛蓝的眼睛,他撑着脑袋,就着传来的隐隐约约的曲子,随口哼唱几个调。
他唱歌不怎么样,但无奈人鱼的嗓音设施实在是过硬,哪怕他没哼对几个调,但那短暂的哼唱,清嘹幽长,空灵纯净。
轻轻松松发出人类唱不出的高音。
没有必要为了这么个人而哭泣,看,随便一个花房的路人都能做到这件事。
弗蕾娅停止了哭泣,余塞松了口气。
弗蕾娅回忆起朋友们对这位轮椅小姐的嘲讽,她脸上羞愧,依塞娜小姐哄人的方式虽然笨拙……
似乎没有议论中的那么糟糕。
等余塞离开后,弗蕾娅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依塞娜小姐能开口?她的嗓音怎么这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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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塞在浅水中翻了个身,巨大的鱼尾浸泡在水中,晒着太阳。
几乎没有什么人的庄园显得十分安静,唯有岸边的公爵在这闲暇时,给他的人鱼画了一副油画。
清冽的浅水中,繁花布满,不像这个世界的生灵慵懒地躺在清水中,它微眯起蓝瞳,似有水汽凝聚在它的眼中。
它安静地望着你的方向,就像看着亲昵的情人。
身上的鳞片呈流畅形,从赤裸的上身向下蔓延,沿着色气的腰腹,直至不属于人类的鱼尾。
在布满鳞片的尾巴两侧,鱼鳍舒展在水中,
奥利铂斯公爵眼中深意凝聚,牵起人鱼岸边的一只手,绅士般落下一吻。
这是他的人鱼。
……
回到卧室。
奥利铂斯公爵端坐在铺着天鹅绒的椅子上,他节骨分明的手拿着一支钢笔。
他正在纸面上书写。
那支钢笔笔尖一顿,随后动了起来。
公爵在日志上写下了一句话——“它喜欢酒,尤其是出自罗伐地区的斯尔特酒,这类的酒醇厚香浓。不过这类酒在此地区并不畅销,或许这是它独特的口味。”
“它热爱阳光、鲜花与欢笑,浑身的鳞片在阳光下有着耀眼的光。”
“它是属于海洋的生物,是自由的生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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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场私人宴会上,余塞坐在钢琴演奏者的附近,他安静地听着,与人群格格不入。
很巧,这种偏僻又少人的位置,余塞又看到了弗蕾娅小姐这位“老朋友”。
这位姑娘的目光在余塞手边几颗硬果上,停留几秒,又若无其事地移开。
余塞以为弗蕾娅想吃,捏起一个硬果,两指一使劲,轻松地捏开了坚硬的果壳。
他贴心地把果仁递给这位同样不合群的姑娘,吃吧。
弗蕾娅:“……谢谢,不用了。”
在余塞不停地进食时,弗蕾娅无所事事地偷偷打量着轮椅小姐,她忽然注意到精致面具覆盖的边缘,皮肤上有什么东西。
弗蕾娅皱眉,仔细盯着,等她看清楚后,吓了一跳:“依塞娜小姐,你脸上这是……鳞片?!”
余塞嚼东西的腮帮子顿住了。
公爵的声音不慌不忙地从身后传来:“弗蕾娅小姐,很抱歉吓到您了,依塞娜小姐患有严重的皮肤疾病,因此才不能展示真实的面容,见谅。”
奥利铂斯公爵走近,贴心地替余塞捋了捋耳边的红发,遮挡住半透明的鳞片。
余塞看着弗蕾娅点点头,没错没错。
这位贵族姑娘慌张地道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一个浅金色的青年似乎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他一身造价不菲的装束,拿着酒杯走近,惊奇地看了几眼轮椅上的余塞,对着公爵笑道:“斐利帕萨,您又带着您珍藏的花朵出来玩了?”
弗蕾娅看着青年,瞳孔放大几分,她笑得勉强,行了个礼就离开了,走之前在没人注意的角度,翻了几个白眼。
奥利铂斯公爵眼神波澜不惊,他行一礼,沉稳地开口:“埃斯特亲王殿下,贵安。”
“噢,斐利帕萨,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了,我有事找你!”
青年不过随意扫视过轮椅小姐,便开启了话题,在他看来,这位在社交圈传开了的轮椅小姐不过是公爵的宠物。
埃斯特亲王笑容不变:“听闻学者德纳威新出的论文,似乎涉及到您手中一只神秘的生物,。”
公爵目光一凝,声音不变:“是吗,如果商谈这些事,还请亲王殿下移步另谈。”
金发的青年指着私密的会客室,笑道:“请吧,奥利铂斯公爵。”
公爵走前,仔细吩咐几个侍从看好余塞。
余塞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撑着脑袋叹了口气,这或许又是一位馋他身体的人。
物理意义上。
……
也不知道他们谈论了些什么。
在余塞盯着演奏的钢琴出神时,奥利铂斯公爵回来了。
公爵注意到他的目光,弯腰在余塞耳边,轻声说道:“您感兴趣?”
一个侍从在演奏者耳边附言几句,这架钢琴被空置出来。
轮椅上的余塞在钢琴前,随手按了几个琴键,他并不会这种乐器。倒是身旁的公爵低声笑了一声,他伸手简单试了一下音。
随后,公爵修长的手指按上琴键,一奏响起。
“铛——”
像一声童话故事的开端,轻快的节奏一点点攀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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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时,某条人鱼望着远方,多了心事。
管家走进屋内,恭敬地递出一封信:“主人,来自沃森子爵的信。”
目光在纸面上快速扫视过,公爵忽然无声冷笑,褐色的眼眸中带着不屑。
正当公爵提笔回信时,余塞伸手,够到一瓶墨水。
公爵目光看向人鱼,收敛不佳的情绪,温声问道:“您怎么了?”
余塞想了想,用爪子沾了点墨水,歪歪扭扭地写下一个单词——海洋。
写完后,他得意洋洋,好歹混了这么多次聚会,和弗蕾娅打手语学会了几个单词。
奥利铂斯公爵的目光一凝,他下意识握紧人鱼的手,但他脸上仍然带着温和的笑意:“您不要担忧,下一次我带你去临近海边的宴会。”
他避重就轻。
余塞又写了一遍,看公爵还是没明白的模样,幽幽叹了口气。
公爵看着人鱼的背影,嘴角的笑意平复,他想着——
要放它回海洋里?
不。
冥冥之中他有预感,一旦它潜入海中,他们将再难相见。如果可以,他不想放手。
奥利铂斯公爵指尖抚过冰凉的纸面,他回忆起此前与埃斯特亲王的谈话,他借口拒绝了亲王要求见一见神秘物种的请求 。
那时,公爵平静地解释:“这不是什么过于神秘的生物,不过是一条大型鱼类,由于比较少见,才将它认作了海怪。”
亲王不信,但也不恼怒,有些幸灾乐祸地提醒道:
“你真的不愿意出个价格把它卖给我?”
“还记得那位海难落水后获救的沃森子爵吗?他对这方面非常感兴趣,他可是位精神不太好的人,斐利帕萨,你要有麻烦了!”
“噢,对了,你手下的学者德纳威似乎不太老实。据我所知,他最近似乎与沃森子爵走得有些近。”
……
公爵想了想,提笔在一张信纸上写道:
“德纳威先生,容我提醒,合作协议上清楚地写着,我拥有关于研究机构的决定权。我知道您在研究方向心急,容我向您推荐一个有名的机构,或许您会感兴趣……”
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以他对那位沃森子爵的了解,还是先把这位知道太多的学者德纳威调离走。
德纳威不想走?
不,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既然不安分,那就安静地离开。
奥利铂斯公爵手边放着一份最新的报纸,标题赫然写着——
研究所出现神秘类人生物,疑似海洋怪物。
底下小字标明为,科伦·沃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