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园的水池边，空荡荡的轮椅上放着一支从花园内折下的花。
奥利铂斯公爵感觉自己的心都绷紧了，他声音干涩，迅速吩咐下去：“立马关闭所有对外的流通通道！不惜一切代价，找到它！”
刚清醒的埃斯特亲王浑身湿透，他震惊地拽住公爵的胳膊：“斐利帕萨，那是一只怪物！轮椅上的是一只怪物，我亲眼看到了它的鳞片、利爪和鱼尾！”
公爵一点点扳开好友的手，他褐色的眼眸凝结着情绪，一点点开口：“不，它不是怪物。”
它不是怪物。
那是他的人鱼。
是他的……恋人。
……
宴会的主人得到消息，听从这位尊贵的公爵的指示，立即派人关闭通道，组织大量的人去寻找公爵口中的水中生物。
热闹的大厅中，有贵妇人疑惑地看着匆匆来往的侍从：“发生什么事了？”
身旁的绅士低声道：“似乎有人失踪了。”
贵妇人露出惊讶的表情，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噢，真是太吓人了！”
公爵带着不少侍从匆忙走下胡桃木的螺旋楼梯，他抿紧的薄唇有些失去血色，绣着金丝的黑色外套随着急促的脚步而大幅度摆动。
几个伪装成宾客的报社记者见到他，眼前一亮，纷纷围了上来——
“公爵大人！听说您饲养了一只不明生物！”
“公爵先生，您能告知您手中这只神秘物种的体型吗？”
“先生，据说它拥有人类的外貌，是真的吗？”
脚步停顿几秒，奥利铂斯公爵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不合时宜的几人，开口道：“先生们，请不要再继续闹下去，希望你们能安分地参加此次的宴会。”
青年还想挣扎，但身旁的同伴拉拽了一下。
尽管奥利铂斯公爵看起来温和有礼，但青年为数不多的理智告诉他，最好不要去挑战这种大贵族的底线。
毕竟没有人知道公爵会不会温和地用物理手段，让他永远闭嘴。
走出热闹的宴会，屋外是带着冷意的黑夜。
公爵看了眼远处夜晚下浓黑色的海洋，转头对着手下说道：“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切记不要伤害它，哪怕无法抓住它。”
另一边，已经换好衣服的埃斯特亲王盯着海边，他皱着眉：“真是稀奇，竟然有怪物，并且它还出逃了。”
他对着自己的侍从提醒道：“你们都带上枪，那可是一只强壮的怪物，如果有必要，直接开枪，可别让它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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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塞注意到岸边聚集了很多的人，与此同时，他感觉离海洋越来越近。
刚游进海中，身后的闸门“嘎吱”着被重重放下，若不是余塞提前溜出来，怕不是要被困住了。
没等他心情愉快，岸上的人类高举着着手中的灯火：“那儿！那儿有个会动的东西！”
余塞猛扎进浓稠似墨的海水中，巨大的鱼尾在海水中肆意游动，浑然自在。
……
“它在那儿！”
“那个位置！”
“快看！”
海边的灯塔被点亮，将昏暗的海面照亮，近海浅水中的动静暴露在岸上无数人的视野。
呼啸的海风在海面上带动着海面，远方空气中隐隐夹带着尖锐的鸣叫声，不断加急，像是一曲不断上升的歌调。
听到呼叫，大量守卫在高处聚集，这儿是一处不算高的悬崖，视野效果极佳。
这些守卫纷纷拿起长管猎枪，数个黑洞洞的枪口指向海水中那个游动的黑影，只等一声令下。
亲王早已在场，他兴奋地指着水中的黑影：“就是它！”
随后赶到的奥利铂斯公爵看到那远方水中那熟悉的身影，几乎深深刻在了他的心间。
再看到那些举枪想要射杀的守卫，他呼吸都一滞，一口气几乎掐住他的喉间：“所有的枪都放下！”
举着枪的守卫互相对视几眼，两个权力人冲突的指令，一时间他们也不知道该听谁的。
不知何时，无人关注的沃森子爵在一旁，他洋洋得意，眼神激动地嚷嚷着：“我是第一个在这儿看到它的人！”
“我喊来了附近的所有的守卫，我让他们都带上枪支！”
“它肯定跑不掉了！”
雨水仿佛是由海风带来，它将激越的情绪宣泄在世间，嘈杂的雨滴声将气氛推上更高的台阶。
宣泄而下的雨水将公爵的黑发打湿，他缓缓抬眼望向举着长管枪的众人。
在无数人的视线中，他缓缓走向众人的对立面，但位置却很危险——悬崖的边缘。
“我说，将所有的枪放下。”
奥利铂斯公爵眼中的阴影黑得可怕，凝视着数个守卫。
“我以奥利铂斯的姓氏许诺，此事之后，愿意给予你们金钱和名望。”
亲王也有点慌了，他最多是沾花惹草一点，可不想要奥利铂斯公爵的命！
他惊呼：“快停下！”
“斐利帕萨，快过来！你们所有人都放下枪！”
埃斯特亲王胸腔内的心脏砰砰直跳，他可承担不起擦枪走火的风险！
守卫们犹豫着将长管枪放下。
而一边的沃森子爵还在疯狂地大喊：“它要游远了！它要跑了！快开枪，开枪啊！我们要将它留下！”
趁离得最近的守卫不备，他精神癫狂地一把抢过枪，就要朝着海水中的那个身影开枪！
但他预料的情形并没有发生。
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定格在此刻，像是歌调在攀上最高的巅峰的前几秒，忽然失去了所有的声音。
浓黑的天空忽然劈开一道的闪电，几乎将整个天空都撕裂成两半，释放出来的亮光将一切景色都摆在人们眼前。
伴随着这道闪电，一声枪响，击中了阻挡的人。
“公爵大人已经被海妖蛊惑了！”
……
远方的歌剧院燃着烛火还在上演，灯光照耀处的歌唱家深情地看向舞台上的情人，歌调高昂：
“他们都说我疯了……”
“我很清醒地知道我爱着你……”
“我愿意用我的生命为你护航，请您记住，我爱着您。”
……
狂风呼啸中，沃森子爵被扑上来的人一把按在地上，他疯狂大喊道：“它是海中的生灵！”
他神态癫狂：“我是您的信徒啊！求您看我一眼！请您留下来吧！”
余塞隐隐约约听着岸上人类的哭喊声，心里疑惑那个人类在鬼哭狼嚎些什么。
他听到岸上无数人类的喧哗声。
他扭头的瞬间，巨大的闪电点亮了眼前的一切，
他回头看去，那悬崖之上的黑影像断翼之鸟，坠入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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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利铂斯公爵肩上传来剧烈的疼痛，他从高处坠入海中，不断下沉。
鲜血在流失，并且窒息感在不断加深。
当他以为他会死在这片海中时，一只带着附带着鳞片的异类爪子抓住了他。
搅动的海水中，它的面容就在他面前，近在咫尺。
公爵略微挣扎。
他在水中轻轻地吻上了它。
随即分离。
那只爪子托着他，将他带离了水底。
……
余塞忍不住想到——
为什么要来考验他的人性？
如果他再冷漠一点，如果他能远远看着无动于衷，如果他没有回头而是直接远去……
但他的良心做不到。
因为抓着一个无法水下呼吸的人类，使得人鱼无法潜入深海躲避追击的船只。
一旦松手任由人类在海水中，本就因失血而无力的人类很快就会沉入海中死亡。
岸边，一个侍从紧张地与同伴互相转述：“真的有一个海洋怪物！”
“它抓住了坠入海中的奥利铂斯公爵！”
“听说，它劫持了公爵大人！大人特意派出了老练的船员们去追击它，但根本不敢点燃船上的炮火！”
……
奥利铂斯公爵虚弱地咳了几声：“您拿我为要挟，他们不敢对您发起攻击……”
“您再找个机会松手，他们会来打捞我。您不用管我，尽快离开……”
公爵想着，如果注定留不住，他宁愿它能安全离开。
昏暗的海面，人鱼没有发出声音，它根本不理会人类的话，还在安静地游动。
也不知游了多久，船只的身影似乎都消失不见了，而岸边就在眼前。
度过了黎明前的黑暗，天际的边缘隐隐有浅色的光，慢慢驱逐整片黑暗，使得整个世界终于亮了一点。
爬上海岸，奥利铂斯公爵的手都在颤抖，他凝视着手中染上的鲜红的颜色，连带着他的声音都不稳:
“……您在流血。”
它的鱼尾处还流着鲜血，最致命的那处在它正中央的胸膛，那儿几乎能看到里面跳动的心脏。
实际上它早已被击中了。
追击的船上成员确实不敢点燃炮火。
但几个横行无忌的船员敢开枪。
……
余塞感觉自己浑身的鲜血都在外流，他眯起蓝色眼眸，伸出尖锐的爪子，在眼前的人类胸膛上缓缓比划。
他心想，只需要将爪子探进人类的胸膛，就能挖出人类的心脏。
在晨曦升起时，将人类心脏处的鲜血流进海中。
天快亮了。
算了。
余塞收回爪子，他对于夺取别人的生命没有兴趣。
倒是眼前的人类神情哀伤地握住他的爪子。
人类似乎在流泪，这是他从未见过的神态。
人类虚弱地挣扎着站起身，说要去找人来救他。
余塞心里清楚，已经来不及了。
他望着天边，心想，那他就来赌一赌，属于他的结局。
反正左右都是死。
鱼尾流出的鲜血将海岸边的水染红，仿佛人鱼灿烂如火焰的长发。
余塞心里砰砰直跳，他爬到一块礁石上坐着，等待最终的结局。
他望着远方逐渐靠近的人类船只，心想，这个故事也该结束了。
东方的云彩已经被染成橘红色，初日即将破云而出。
人鱼回头望向奥利铂斯公爵，在那道绝望的眼神中，嘴唇微动，模仿着人类的口型——
再见。
当第一缕阳光洒在大地上时，海面上只剩泡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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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哗的闹剧终将会迎来落幕，一曲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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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边的城堡，一道带着咸湿气息的海风通过窗口，吹进屋内。
窗前一本打开的铜镀金封面的日志，被风缓缓吹动，上面泛黄的书页连续翻动。
“哗哗”声在安静的房间内格外清晰，它一页页翻过记录着无数单词的日志，最终翻过了最后的记录，在这空白的结尾才停下。
“十年的时光仿佛已经消逝，我也等了近十年。”
……
天朗气清，一大片海鸥飞越过一搜私人船舶，它们叫声高昂，白色的鸟群与蔚蓝天空几乎融为一体。
船体通身线条流畅，在船尾显眼的位置，有专属于奥利铂斯家族的图案。
一个男人端立在栏杆边，通身沉稳的气质，他平静地望着水面，似乎有些出神。
开枪的几人坟头草应该已经很高了。
有奇怪的水花声。
他目光一凝，仿佛触动了记忆中的某个片段，下意识看向那个方向。
“哐啷”一声，一个东西从海中丢到了甲板上。
公爵皱眉，捡起这块东西。
随后他瞳孔紧缩，手中赫然是一块奇异的鳞片，尽管不是记忆中幽黑斑斓的鳞片，但也明显是同类的鳞片。
他的呼吸开始不由地颤抖，多年前的记忆破土而出。
人鱼的鳞片。
奥利铂斯公爵将鳞片仔细查看，发现鳞片表面疑似被尖锐的东西刻下一个单词——
这是一个海岸的地点。
……
某个海边。
一道人影被海浪冲到沙滩上。
“咳咳咳！”
他满头红发凌乱地披散在身后，待他撑起身后，又表情疑惑地眯起眼睛，打量着四周，喃喃自语：
“大爷的，又给我干哪儿来了？”
几秒后，微凉的海风吹过，他感觉有点冷，低头看到自己一双裸着的长腿，惊恐呐喊：“我的衣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