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的地面已消失,他置身于某个凭空出现的深洞之内,洞底隐隐可见仿佛是从地底深处翻上来的、流动的黑泥。
泥土缓缓向中心涌动,形成乌黑的漩涡,任何掉下去的东西都会毫不留情地被其吞噬。
方才叫醒他的是飞鸟泉。她一手紧抓着刺进石壁的日轮刀,借力攀附在那儿,另一手扯着套于鹰嘴刃柄端的细绳。
镰刃勾住了炼狱杏寿郎的衣袖,细绳已经拉到了极限,被绷得笔直,仿佛随时都有断裂的可能。
不行——
再继续这样下去的话,他迟早会拉着泉一起掉下去!
“泉!”他仰头,用力大喊出声,“快放手!拜托你!!”
由于脱力,他的声音并不大,飞鸟泉却也好歹听清了个大概。
“给我闭嘴,臭小鬼!!”她稳住因为他的动作而晃动的细绳,不甘示弱地大吼回去。
怎么可以放手。
怎么可以把他留在这里。
那样的话……她在心里答应小千的一切……她在瑠火阿姨墓前立下的誓言——
“——不许乱动!!再动小心我上去以后揍死你!!”
飞鸟泉咬紧牙关,将乱七八糟的念头从脑内清出,又将细绳在手腕上绕紧了一圈。
绳子在压力作用下变得如尖刃般锋利,割进她手腕的皮肤;鲜血汇向她的手指,又顺着细绳流下。
点点血迹沿鹰嘴刃滑落,染红了炼狱杏寿郎的羽织。
红色落入少年的瞳孔里。他瞪大了眼睛。
……是泉的血。
泉已经受伤了,还因为自己的原因被困在这里,进退不得。
是自己拖了她的后腿。
自以为是地前来帮忙,到最后却成了拖累。
一直以来都是如此,只会在嘴上说漂亮话、让她多信任自己一些,实际上却什么都没做成。
难怪泉到最后都不愿意依靠自己,到最后都觉得自己还没准备好、只是个小孩子。
因为,自己确实……
……确实只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小屁孩而已。
一个明明已经死到临头,却连动都不能动、什么都做不了的小屁孩——
……
‘——玖之型,是比之前任何一型都要强大的剑型,是燃烧生命才能释放的绝技。说来惭愧,为父的修行还不够,到现在也无法完全自如地释放这一剑型呢。’
‘‘燃烧生命’?’炼狱杏寿郎再次听到了自己幼时的问话,‘父亲,燃烧生命是什么意思?’
‘这个嘛……’
‘如果肉|体在下一刻就会死去,那么在那之前,那件拼尽全力、就算超越极限也要去完成的事,就是一个人为之燃烧生命的事。’
……
无意间回想起的话语,让复燃的斗志在少年的瞳仁里缓缓翻腾开来。
没错。
他绝不是什么都做不了。
就算身体变成了这种状态,现在的他,依旧有能够做到的事。
他仰脸望向飞鸟泉。即使已经完全看不清她的样子,他依旧对着她的方向露出一个温柔的浅笑。
他知道她能看见。他知道她在看。
“抱歉,泉。”
轻声说着,炼狱杏寿郎握紧日轮,对准自己的大腿,猛刺而下。
钻心的痛感猛烈刺激着那近乎被麻痹完全的神经,虽然仅仅只有片刻的功夫,但却也足以让他夺回对于四肢的掌控。
然后,他果断挥臂,切向羽织被鹰嘴镰勾住的左袖。
“不要!!!!”
伴随着衣物撕裂的‘嘶啦’巨响,以及上方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呼喊,少年的身体向漩涡坠去。
泉——
黑色的泥土像巨蟒般缠绕而上,仿佛有无数只手从黑泥中伸出,将炼狱杏寿郎朝着深处拖拽而去。
污泥压向他的身体,灌入他的耳鼻。
被淹没的年轻剑士,却在泥潭中摆出了最后的准备势。
——泉,我并不后悔我的决定。
因为,如果有什么我一定要守护的事物的话,那就是你。
为此,我愿意燃烧生命,义无反顾。
「炎之呼吸,玖之型——」
——炼狱。
耀眼火光在漩涡中心凝聚,又伴随那只下弦鬼突然的惨叫骤然炸裂开来,宛若最为绚烂的昙花。
爆炸产生的冲击波,竟直接将飞鸟泉掀出了洞外。
她滚了几圈才停了下来,起身后,却发现方才那鬼制造的洞口已然消失,那只鬼也不见踪影。
余留的,只有爆炸中心的一片焦土,以及焦土四周还未熄灭的点点星火。
“……不……杏……杏寿郎……”
飞鸟泉撑起身子,踉踉跄跄地走向那里。
她颤抖着向一簇星火伸出手去,似是想要证明面前的景象只是她的幻觉。
少年留下的火苗并不灼人。
火舌温柔缠上她的指尖,似是亲吻。
她还没来得及感受它的温度,它便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