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季挑眉:“对,钱太俗气了,我愿意替大家多沾点!”
许令嘉装作仔细地打量了两遍老季的脸,收了笑容,语气严肃地开口:“季叔叔,您这面相不太好啊,我……不敢说。”
老季没太在意:“你说,我不生气。”
许令嘉为难道:“我看出来,您明天中午之前,必定会遭遇血光之灾,虽然性命无碍,但不是断手就是断腿。”
周围一静,片场这地方总会带点玄学,连来这山里拍戏,万导都带着人先祭了土地山神,说了声“叨扰”,许令嘉这话说的太重了,听着总有点不吉利,像在诅咒人一样。
老季表情微变,又笑起来:“行,你季叔叔我肯定注意着!”
见沈西辞一直朝那边看,蓝小山也奇怪:“那个许少爷什么时候会算命了,沈哥,你要是也想算,我去帮你打听打听哪个大师比较准!”
“我满月的时候就算过命了,那个算命先生挺准的,不用再算了。”沈西辞收回视线,“我只是在想,他怎么这么笃定自己算命一定能算准。”
沈西辞吃了两口青菜,忽地抓住了脑子里掠过的一个片段。
上一世,他有一天来片场时,恰好看见副导演订了一头烤乳猪,正带着几个人一起把烤乳猪摆案上。旁边有人在讨论,说前一天有个灯光架倒了,砸到了工作人员,烤乳猪就是拿来供神,祈求保佑拍摄顺利,大家都别再出意外的。
从许令嘉说的话来看,被砸伤的应该就是老季,伤势还很严重。
下午,沈西辞两点进化妆间,三点到了道具组搭出来的村子里,站到了村长的家门口。
石头和硬土堆砌成矮墙,屋顶是瓦片,瓦缝里冒出的野草还开着小小几朵花,门口挂着成串的澄黄玉米,山里打的野味被腌制成腊肉挂在屋檐下,墙边还立着一根没来得及吃的芭蕉芯。
白袍蓝裤的哑巴少年立在门口,静静站了两秒,才抬脚走了进去。
屋内昏暗,老村长背微驼,布满干茧和裂口的手拿出火柴,“呲”一下划出火苗,点燃了铁质灯座上的松明。
他语气温和,斜了哑巴少年一眼:“怎么不坐?”
哑巴少年垂下眸光,站在原地没动。
“都来村子里几年了,还这么客气?我记得当年,你阿娘带着你和你阿妹来村里,你才只有老头子腰那么高。”絮叨了两句,村长在藤椅坐下,借着燃烧的松明,侧身点燃旱烟。
抽了两口,缭绕的烟雾里,他慢吞吞地开口,“找过来的追缉组,说是要去追查什么犯罪组织的人,那些人还把手里的十几个人质全都藏在了深山里。这事儿,确实是大事儿,你说对吧?”
哑巴少年快速地抬起眼,隔着烟雾注视老村长,眼里的锐色一闪而过,下一刻,他又重新垂下视线,温顺又无害,像极了山中草窝里才生出来的幼兔。
哑巴少年点了点头。
老村长对他的态度很满意。
被烟熏得发黄的手抬抬烟斗,哑巴少年很有眼色地拿起一个小木盘放过去,让老村长在边沿嗑下烟灰。
“嗒”的一声沉响,细小的白灰浮起,像余烬。
“我跟追缉组的人说了,你记性好,聪明,是我们村子里对那片山最熟悉的人,给他们带路这件事,就交到你手里了。”老村长一双略显浑浊的眼睛定定注视着哑巴少年,音调放轻,又像是警告,“你知道该怎么做,对不对?”
视线在烟雾中相触。
哑巴少年的睫毛一颤,像翅膀被烫了一下的蝴蝶。
隔着一段距离,盛绍延站在屋外,远远透过木窗看着里面的情景。
他背后是一圈混着干草稻壳的低矮土墙,脚边还放着几件半新不旧沾着泥的农具,周围破败,硬是因为这个人的存在,从山里乡村的破土屋,变成了波士顿美术馆里的古朴村落雕塑。
浓郁的花香味混着烟味笼罩过来,细跟长靴靠近,深红风衣的衣角扫过地面的几根野草,一个长发别在耳后,唇色嫣红的女人站到了盛绍延旁边。
嫌空气被污染,盛绍延眉间微皱,往旁边站了一步,视线的落点依然在屋内。
“你在看他拍戏?”
一道女声响起,盛绍延看向旁边,见一个女人裹着长风衣,手指间夹着一根细长的女士烟,正仰着头,眼波带笑地望着自己。
不认识。
盛绍延移开眼。
“沈西辞虽然是新人,但演技确实不错,演村长的何匀礼老师是出了名的老戏骨,跟他对戏,压迫感很强,很容易忘词,但沈西辞连何匀礼老师的眼神戏都全部接住了。”女人吐了口薄荷烟,话锋一转,“可这个圈子,想从底层爬上去,实在太难了,有人捧倒还好,沈西辞这样的,没人没钱没背景没公司,不会有什么未来。”
她挑起描画精致的眉:“我是温雅歌,你该不会没认出来吧?”
这个名字盛绍延不久前才听蓝小山提起过,这部电影的女一。
还是不认识。
见盛绍延表情冷淡,温雅歌反而被激起了一点征服欲。
轻轻点了点烟身,温雅歌漫不经心道:“你是他男朋友吧?”
盛绍延第一次正眼看她:“为什么这么说?”
“这很难看出来吗?”温雅歌手指捋过被风吹乱的头发,双眼里的暧昧像蜜色的糖丝,“你长的就不是一张安分的脸,你既然通过沈西辞,找到机会来片场,肯定清楚自己的条件有多好,好到轻轻松松就能赚大把的钱。”
想起中午那一瞥,温雅歌到现在都还残留着惊艳感。
“你这么聪明,肯定知道,跟着沈西辞这样的人,可没有什么前途。”
掏出嵌着锃亮logo的皮夹,温雅歌从里面掏出一张顶级餐厅的贵宾卡,“我不嫌弃你跟过男人,等回宁城后,去吃点好的吧,尝尝里面的招牌菜,Gambas al Ajillo,别眼界那么浅,几十块钱的盒饭就把你打发了。”
Gambas al Ajillo,盛绍延觉得奇怪,他竟然听懂了,蒜香野生红虾。
盛绍延没有接,言简意赅地拒绝:“我对蒜过敏。”
同时在心里想,拐了好几道弯,才终于说明了自己的来意,这个说话水平,毫无重点,如果是来找他汇报工作的,早在几分钟前就已经被辞退,拿着私人物品和赔偿款滚蛋了。
温雅歌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拒绝,她也不恼,耐心地问:“为什么?他不能给你的,你都可以从我这里得到。他一个新人,听说家庭条件也不好,一个月能给你多少钱,还是说,他能给你什么好机会?”
盛绍延想到退了的那把椅子和沈西辞卡里的余额,虽然沈西辞确实穷得超出了他的认知,但单从风险规划上来说,吃两碗软饭,容易翻船。
长得好看的男人值得更多的耐心,更别说这种极品,温雅歌缓下语气,循循善诱:
“沈西辞盯你盯这么紧,不放心到恨不得把你拴身上,拍戏就那么几分钟的空隙,他除了看镜头看导演就是看你。他是不是早上啰嗦你加衣服,你出门叮嘱你注意安全,还有什么多喝水少熬夜,但你还年轻,不知道藏在几十块钱盒饭里的关心,有多么廉价。”
温雅歌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薄荷味的烟雾里,她勾着眼线的眼底浮起两分不屑,以一种看穿人心的语气,“他多半也知道,他留不住你,只好给你提供这种廉价的关心,想让你心软。”
她眼风一扫,故意用难以置信的语气:“你不会真的心软了吧?”
盛绍延看着方形小窗里透出的人影。
除了看镜头,就是在看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