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淑晴并非求死,而是一时间难以接受与她朝夕相处的朱珩,将要上阵杀敌,生死未知。
她承认,不想失去他。
对未知恐惧的不安如火舌舔舐着她,将里外烧至焦灼,滚烫的泪水打湿了朱珩的衣襟,她的心仅剩一层壳了。
许多记忆没找到,还有许多话未说与他听,奈何天意如斯。
朱珩怔了一瞬,强忍着一口气,扒开了她的手,转身将她拥入怀里。
他低头,下巴刚好擦过她的耳尖,声音低沉,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今日怎么不嘴硬了?你看,还是爱上我了。”
听到他的揶揄,夏淑晴难得没剜他一眼。
却是在这种情景下。
“好好睡一觉,待我明日凯旋,可好?”
“……”
见她不答应,朱珩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尖,好声哄道:“听话,乖。”
“你要是不回来了怎么办?”
夏淑晴抽泣着抬头瞪他,眼睛红得像兔子。
“我都经得起太子妃的重重考验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少来!”她瞬间破涕为笑。
忽然,门外传来羽风的声音:“殿下,鲁王已在前殿等候。”
刚轻松了一点,心情再次跌入谷底,夏淑晴皱了皱眉,讨厌分离。
而朱珩似是预料这将是一场恶战,开始抚摸她的脸颊,拇指划过眉毛、眼睛、鼻梁、鼻尖、嘴唇以及下巴。
像是在捏泥塑,聚精会神地描摹她的五官。
“羽风就留下保护你。”朱珩哽咽了一瞬,声音沙哑:“倘若我真的没回来,羽风就会把那纸和离书交给你。”
听到“和离书”三字,夏淑晴急促地摇头,想告诉他,她不要这东西,她只要他好好活着回来。
眼下气氛凝重,她不愿吵架,却忍不住去捶他的胸口,让他把话收回。
朱唇轻颤,只无力喃喃道:“不……不要……”
朱珩抬手按住了她的手,继续道:“若江山易主,羽风会护送你到江南,平安度过此生。你到时另择夫婿也无妨,只求,慢点忘记我。”
他自私,希望她眼里只剩他一人。
可他若真的战败身亡,又不愿看到她孑然一身,孤苦伶仃,无人爱护。
最后的一点私念,不过是希望慢点忘记他,让他陪她再久些,哪怕是在梦中,以残魂的形式。
而她早已泪流满面。
他轻轻眨了下眼,泪水也从眼角滑落,滴到她的脸上。
他不再多说,转身朝外走去。
耳畔全是夏淑晴的哭喊声,和膝盖跪地的咕咚声。
他心如刀绞,步子却越来越快,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门外的阿荞跑进来扶住了夏淑晴,也是在阻拦她出去。
而朱珩没回头一次。
月光清冷,洒落一地碎银般的冰碴,似被泪水洗过。
-
两日后。
阿荞从正房退了出来,刚关上门便叹气,对一旁的羽风摇摇头。
“娘娘还是不肯进食吗?”羽风表情严峻。
“今儿倒是动了几下筷子,但只啜得少许,就匆匆搁箸,去钻研起图纸了。”
“能吃些也是好事,强如饿着。”羽风顿了顿,诧异道:“你将才说什么,娘娘研究什么图纸?”
阿荞眼珠子转了转:“好像是……鸟铳?我也没仔细瞧,心思全扑到她的空着的胃上了。任我如何说殿下还活着,只是消息慢了些而已,娘娘都只面上答应,胃口一点儿也没找回来。说句不中听的,即便殿下真的殉国了,娘娘也不能如此糟蹋自个儿身体——”
她话未说完,便被羽风厉声打断道:“你胡说什么,殿下是不可能出事的!”
“……我就一比方,当然知道殿下骁勇,出不了岔子的。”阿荞耸耸肩,其实心底觉得凶多吉少了。
她真不是盼着朱珩出事,而是两日过去,音讯杳无,任谁看了能不忧心?
也就夏淑晴与羽风二人,始终坚定不移地等朱珩归来。
羽风屏声,朝远方眺望,那是朱珩离开的方向,现已鸦飞雀静。
他登时觉得头皮发紧,一团熊熊烈火烹着他的心,便收回视线,看了看阿荞手里的食盒,继续道:“不若请鲁王妃来,为娘娘分担些忧虑?如此,她们也有个照应,不至于忧思成疾。”
“你以为我想不到呀?”阿荞撇嘴,“我路过疱房时,得知王妃也难受得厉害,还得照顾牙牙学语的世子,怎好意思叨扰她。”
“想不到王妃也会这般伤心,我还以为她对鲁王无意。”
羽风之前观他们相处,觉得宁铛对朱珏无半点情分。
“你也挺八卦啊。”阿荞轻叹。
“……总之现在还有什么法子?可不能让殿下回来发现娘娘消瘦了。”
阿荞顿时觉得手上的食盒沉千斤,默了半晌,仅剩摇头。
他们二人瞬间面色发灰,垂头丧气。
不单是为了夏淑晴担忧,也在为百里之外的战场发愁。
就在他们使尽全身解数时,打算去疱房再做几份可口的热菜,勾起夏淑晴的胃口时,正房的门兀地打开了——
阿荞瞬间扬起笑脸,兴奋道:“娘娘可是饿了?”
“……非也。”
夏淑晴看见她高高举起食盒,犹豫片刻后,决定实话。
食盒荡了回去:“那娘娘出来作甚?外头凉得很,害了风寒可难受了。”
话音刚落,刚要往外迈步的夏淑晴顿住,眨了眨眼睛,决定听阿荞的话。她端起手炉,才走了屋,将一沓图纸交给羽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