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荞真有几分动摇,掂量起她的话,犹豫该听朱珩的遗嘱,送她去江南,或是随她破釜沉舟。
霎时,夏淑晴起身,轻轻地抚摸着阿荞的头发。
动作温柔缓慢,引得她头皮一阵酥麻,像婴儿躺在摇篮里那样舒展,使得寒风之中,她竟横生几分困意。
“此番独行,我一个人足矣。朱珩所置办的宅邸,尽交付于你。拿着盘缠,购几亩田地,可颐养天年。”
她头上的手撤走,只剩夏淑晴温和的声音,她却如坠冰窟。
夏淑晴的声音再度响起:“主仆一场,没想到竟于此等境地作别。愿你多保重,善自为谋。”
“娘娘是在赶我走?”阿荞满目不可思议。
夏淑晴深吸一口气,铆足劲藏住哭腔:“那便是吧。”
她甘愿冒险,是她自己的事,万不能牵连无辜。
阿荞年龄不大,若能趁此机会出宫,寻一方天地,畅享人生,她便感到欣慰。
可将才一万个不愿意的阿荞,突然变了脸,气鼓鼓地扯住她的衣袖,像没长大的顽童。
“刮风下雨,娘娘还得有我撑伞!怎能抛下我!”
“并非玩笑话,宫变真动刀弄枪的,你就呆在外面。”夏淑晴语速极快。
“娘娘可以背水一战,为何我不行?”
“你……你当真愿意?”
“这话好生怪,娘娘居然信不过我!”阿荞抬头挺胸脯,扬起下巴。
“好,那便一起去。”
凉气袭过,她们都闻到了初绽的梅花香。
“这便去收拾东西,印信符节,账册,还有殿下留下的朱批原件,路途坎坷医药也得备好,林医师开的方子,日后由我来监督娘娘服用……”
“这些都先不急。”
“娘娘还有旁的事未做?”阿荞顿住。
“这封书信要紧,你速速遣人送往福州府总兵衙门。”
阿荞小心翼翼地接过信封,踌躇片刻后,庄重地点头。
“务必让夏将军亲启。”
-
风雪载途,终抵京师。
然而皇城内外一片狼藉,流民四蹿,战火纷飞,从前庄严祥和的紫禁城只剩肃穆。
行至宫门口,朱珏抬手,车队停下。
站岗的门军擦了擦眼睛,确保没看清来者是朱珏后,立刻小声商议了几句,一位军士转身离开。
军士尚未发话,朱珏就取出东宫宝玺,拱了拱手,道:“太子薨逝,此乃东宫印信,臣弟愿献予庆王,以表诚心。”
话音刚落,军士上前欲辨真伪,朱珏却撤走了手。
“如此重要之物,还须庆王亲自来取。”
他望着朱珏身后的长队,踌躇了片刻后,应允放行。
旁人多都来不及,这鲁王竟拖家带口地赶来,真是傻得可以,他都懒得搜查了,反正也玩不出什么花样。
武英殿内,名声大噪的庆王正在此处看书信,上面有朱珏同夏淑晴的笔迹。
全篇无“归顺”二字,但趋炎附势的模样跃然纸上。
看得他心情大好,不禁勾了勾唇,心道一切都是天助我也。
若是朱珩还活着,能看到这一场面就好了,他钟爱的妃子,与一齐长大的四弟,如今都投诚于他了。
以及,他之前还以为夏淑晴活着就是个麻烦,未曾想她失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