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了,小翠进来了。
好险,邬玺梅松了口气。
“哎呀,奶奶,您怎么一个人就出来,这晚上院子里有冰,小心摔着了。”说话小翠过去搀扶住她。
邬玺梅抬头朝屋顶上看,嘴角不觉抿出一道弧度,还真像阵风,转眼就不见了。
* * *
北院里,老太太见左宗宝这几天一直萎靡不振的,还经常自己坐那儿嘟囔,好像有无尽的心事。
老太太担忧孙子,问道:“宗宝,你这两天是怎么啦?是哪里不舒服吗?怎么也似之前那样闹着往你娘子那边跑啦?”
左宗宝坐在坐榻上,耷拉着脑袋,几次欲言又止,不知该不该说,但最后还是没忍住道:“祖母,我最近越发觉得,我娘子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除了那长相,和以前简直判若两人。”
老太太斜了他一眼,“我当是什么事儿呢?就这啊。我当你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呢?”
“之前不就告诉过你吗?怀孕的妇人是这样的。性情大变的多了去了。没怀孕之前性格温顺的,怀孕后就成了暴躁易怒,没怀孕之前脾气不好的,怀孕后反而变得温柔似水。祖母曾经一个表姐就是这样,没生孩子之前,脾气好的呀,那是逢人就笑,人见人夸,可生完孩子后就骂了这个骂那个,全家没一个她不骂的,见人不爱搭理,人都说她像鬼上了身。你说吓不吓人?”
左宗宝嘴角抽动,“那是挺吓人的。”
老太太接着道:“这妇人怀孕前后的变化,可大可小。不过,你那娘子,脾气变得再坏也坏不到哪儿去了,说不定还能变得温顺些呢。”
左宗宝一脸嫌弃,“可别,我可不想让她变,她以前就挺好。”
老太太一拍大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这孩子,真没救了。我看你是挨打挨上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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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天夜里,邬玺梅被肚子压得翻来覆去睡不踏实,连梦里都在哭泣。疾风在屋顶焦灼的看着她,却不敢进去。实在没办法了,他便跳到耳房,趁小翠睡着,在她脖子上劈了一掌,小翠头一歪,沉沉的睡过去了。
随后,他偷摸溜进邬玺梅房里,将门反锁,然后像之前那样,坐在床前握住她的手。当握住这只满是老茧的手,她梦魇中顺间就安静了,梦境好像发生了变化,她脸上现出平和,继而露出笑容。
疾风看着她的变化缓缓呼出口气,方才的不安也逐渐消散。
次日天光大亮,邬玺梅睁开眼,环顾周围,未见任何人。
她摸了摸肚子,刚想起身,就感觉肚子不舒服,她忍着疼喊 ,“小翠,小翠。”
小翠进门见她脸色不对忙过去搀扶,“奶奶,怎么啦?”
“我肚子不舒服。”说话时,她额头已渗出一层虚汗。
小翠慌乱,“奶奶别乱动,奴婢这就去找老太太。”
小翠急忙去禀了老太太。
很快,郎中来了,他原以为又是来装腔作势的,谁知这手刚搭上脉,他的脸唰的一下白子,大瞪着两眼看着床上的邬玺梅。
这不见鬼了吗?
这这这这……这九个月的胎是从哪儿一下子冒出来的?
而且还马上就足月啦……
郎中的汗唰唰往下淌,一个劲儿咽唾沫。
好在他平时给邬玺玥瞧脉的时候,都是单独瞧,这次也不例外。他哆嗦着收了手,卷着袖子擦了擦汗。
“呃,奶奶这胎……”憋半晌,他愣没敢说。
邬玺梅安慰道:“大夫有话就直说,反正现在屋里没有旁人。”
“那,那我就直说啦。奶奶这胎已经足月,不日即将临盆。可是,若按先前对外说的月份,您这还差着一个月呢。这足月生和不足月生的孩子,那可是不一样的啊。”
邬玺梅勉强撑着身子道:“那到时就有劳大夫,费心想想说词了。反正,我这孩子从一个月大的时候,便是由大夫给瞧的,接生那日,也要劳烦大夫。待孩儿平安降生,我并不会亏待大夫的。”
郎中一瞧,得嘞,没跑了。
这郎中倒不是怕别的,他就不知这忽然间冒出来的胎,会是个什么牛鬼蛇神。
从房里出来,老太太和左宗宝迎过去,“大夫,她这肚子没什么事吧?”
郎中满面愁容,紧张的卷袖子擦了擦汗,“哎呀,我看着奶奶这个状况,可是有早产之兆啊。”
“啊?”祖孙二人面面相觑。
左宗宝惊慌道:“早产?那要紧吗?”
郎中开始胡诌,“倒也不打紧,可能就是奶奶平日里补得太多了,致使胎大而早产。”
老太太道:“那可有风险?”
“那就只能到时候再看啦。你们这些日子就提前准备上吧。做好随时接生的准备。”
一番叮嘱后,郎中走了,左家开始了忙碌的备产工作。
* * * * *
北风萧瑟,虽已开了春,北江镇仍寒风刺骨。
总兵府内,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子,身穿孝服,手捧骨灰坛,匆匆来在罗域面前。
“ 四叔!”一声悲怆的呼唤,他已泪如泉涌。
他是罗域二哥的儿子,名唤罗忆。
罗家接连丧子之后,除了罗域,就留下这一根独苗。之前一直隐藏身份在老家照顾断腿的罗老将军,直到不久前,罗老将军听说罗域已将董承泽杀了,料定董季定来拿他,便先一步遣散家中下人,服毒自尽,并让罗忆将尸体火化,再来投奔北江镇。
罗忆双膝跪下,流泪将骨灰高举过顶。
见状,罗域心中一紧,已然知道发生了何事,眼眶不觉湿润。他双手颤抖着接过骨灰坛,落下的眼泪,正打在坛子上。
“祖父说他年事已高,不便行动,不想拖累四叔,就,就……”
小子说时哽咽,旁边福伯哭道:“老爷可留下遗书?”
“祖父只说,有生之年能见家仇得报,他虽死无憾。盼四叔早日成就大业,那时再到他坟前祭奠。”
罗域双手紧捧着父亲的骨灰坛,直握到指骨泛白。他忽的双膝跪地,眼睛里已布上了血丝。
*
数日后,罗域全军披麻戴孝,将绑了北江镇一众官员在军前斩杀祭旗,遂以“除奸佞,清君侧”为号,举兵南下讨伐。
就在他于战场厮杀之际,邬玺梅临盆之期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