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童斋内,灯火初上。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微风拂过廊下的风铃,叮叮当当地敲出几声轻响。
屋内,沈知微、许灵初与常文渊站的站、坐的坐,仍然在热烈地讨论着《长安魔法学院》的剧情。
“若是施展禁术,”沈知微兴致勃勃地执着炭笔,在一张旧帛纸上勾勒人物关系,“代价该与他追寻的执念相关才妙。"她抬眼看向许灵初,"比如...失去记忆?
许灵初拖着下巴沉思了一瞬,眼睛微亮:"若忘掉最重要的人,岂不比折寿更令人揪心?"
“然则代价若太过惨烈,反显刻意。”常文渊皱眉,略带书生气地摇头,“不如让禁术反噬其心,使他再也无法施展任何法术?”
屋内一时寂静,三人目光交汇,不约而同露出会心笑意。沈知微提笔在"反噬"二字旁重重画圈,帛纸上的墨迹晕染开来,仿佛那禁术的威力已然具现。
门外廊下,崔怀瑾负手而立,听着屋内此起彼伏的争论声。暮色中他身影修长,银色袍服被晚风掀起一角,露出内里月白中衣。
屋内的话题越发离奇,魔法、咒术、秘术,甚至还提到了什么“异世界”。他眉梢微挑,听了一阵,忍不住低笑出声,心道:脑洞可真是大得惊人。
他看了看窗内摇曳的烛光,忽听得许灵初惊呼:"常郎君,你这主意太妙了!"
不过,比起这些,他更疑惑的是——那个常姓男子,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屋内,两位娘子唤得倒是顺口,一口一个“常郎君”,言语间透着亲切和熟络。崔怀瑾微微眯了眯眼,目光淡淡地在门扉上扫了一圈,指尖轻扣衣袖,沉思了一瞬,终于还是抬步走了进去。
此时已近暮食时分,白日的喧嚣渐渐散去,店内的客人早已离去,只余屋内几人。绣儿和巧儿在灶房忙着准备晚饭,菜香弥漫在空气中,透着家的温暖气息。
崔怀瑾才刚进门,便闻到了饭香,嗓音慵懒道:“闻着味道不错,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屋内原本热烈的谈话戛然而止。
许灵初一怔,那种每次见到崔怀瑾时的紧张感又升起,赶忙起身福礼:“崔大人安好。”
沈知微倒是没有太多惊讶,眉眼带笑地望着他。她顺手给他拉了张椅子:“崔郎君来了,请坐吧。”
常文渊却甚是吃惊,要知道来长安待考的士子们,平日里见到高官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但这些个大佛们都是触不可及的存在。他们费尽心机,向各位大人门下行卷,效果往往不足百一。
何曾见过绯袍高官如此亲切,他刚才说什么来着?“蹭饭”?
这、这可是大名鼎鼎的崔怀瑾!
前些日子,他才听说此人名列“国子监学子最想结交之人”之一,素有才名,前途无量,京中不少士子都私下谈论他,以他为榜样。可眼下,他竟然神态自若地在这玩偶店里坐下,甚至熟稔地接过沈知微递来的茶盏,举止间透着几分随性。
神似转念飞速而过,常文渊是个机灵人,很懂得如何把握时机。
他赶紧上前一步,向崔怀瑾行礼:“小子山南东道今科士子常文渊,见过侍郎大人。”
崔怀瑾点点头,修长的指节在杯沿上轻敲了两下,目光扫过沈知微,落在常文渊身上。暮色下那青年眉目清朗,腰间玉佩随步履轻响,倒有几分翩翩风度。崔怀瑾眸光微闪,想起半月前国子监呈上的举子名录,山南东道常文渊,字子渊,善属文,通音律...
他意味不明地道:“刚才在门外听你们聊得热闹,不知在编织什么奇谈?”
沈知微指尖随意地扣了扣桌沿,似笑非笑地看着崔怀瑾:“我们在思考一本童书的故事架构,崔郎君还是不要听了,没得笑话我们幼稚。”
她的语调轻快,尾音微扬,话里透着几分狡黠。
崔怀瑾不疾不徐地饮了一口茶,神色未变,只是目光落在她身上,意味深长地道:“沈娘子于童书一道很有点眼光,有机会听上一听,也算是开拓见识。”
沈知微倒是没什么避讳,挑眉看着崔怀瑾:“既然崔郎君都这么说了,待得我们写完第一卷请郎君给写个序如何?”
崔怀瑾笑了笑,“若写得够好,我去请十一殿下给写序,他也是《童趣仙记》绘本的小读者。”
沈知微笑着一礼道,冲着阿锦说:“去和巧儿说,加两道菜,崔大人要帮我们推荐新书呢。”
许灵初“哇!”的惊叹下,常文渊心中暗自咋舌。再观崔怀瑾看向沈知微的眼神,表面波澜不惊,实则透着一股不易察觉的深意,像是夜色中的深潭,沉稳而幽邃。
他本想看看有无机会留下来和崔怀瑾拉近些距离,万一能留下一丝半缕的好印象,于未来仕途大有裨益。
可眼下看这架势,自己若再墨迹下去,恐怕要有碍这位大人的眼啊,遂极有眼色地行了一礼,干脆利落地告退了。
崔怀瑾笑望常文渊的背影,心道:倒是个知道进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