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菱送给边风怜的成年礼物,在清荣。
如果按照出生的时间计算,那是边风怜十八岁前的几个小时。
边菱穿着一件很美的碧色长裙,裙摆在晚风中就像一条神秘而闪亮的河流。
而那架常年放在大厅里的钢琴终于被打开了盖子。
边风怜从前一直认为那是沈棉的琴,毕竟她也没听说过家里还有谁会弹钢琴的。
看见这琴打开的时候,边风怜还以为她姐请了个钢琴家来。
出人意料的,是边菱坐上了琴凳。
的确,她那么修长的手,应该用来弹钢琴的。
看着边菱挺直背,边风怜也没再吊儿郎当窝在沙发上。
她站起来,走到姐姐身边。
边菱轻轻呼了口气,十指放上琴键。
琴音从她的指尖流淌出来,那么自然熟稔的,仿佛久未见面的老友。
边风怜听过这首曲子。
《水边的阿狄丽娜》,母亲的成名音乐会。
沈棉婚后虽然不再弹琴,但总喜欢在家里放些钢琴曲子。
从五岁到二十二岁,她一生最荣耀的时刻都在这里。
边菱同样在五岁被抱上琴凳,妈妈问她学什么,边菱咿呀咿呀,手指头点在这首曲子上。
《水边的阿狄丽娜》。
爱情把雕塑变成鲜活的生命,这样的浪漫故事,曾经让沈棉以为自己就是那尊美丽优雅的雕塑,可她精心挑选的丈夫却不是皮格马利翁。
于是他们把沈棉的一生比作没有弹到结尾的钢琴曲,把蹉跎她半生的男人比作弹错的一个音。
母亲的人生,怎么可能因为弹错的音而毁掉呢?
边风怜这样想着,看向边菱。
她柔美的脖颈随着动作变换位置,室内唯一的灯光就照在她身上。
昏暗朦胧的整个世界,好像欧根纱覆盖下的影像。
边菱总是挺着脊背,仪态总是那么端方优雅。
因为在她出生之前,沈棉已经决心要把她培养成一个钢琴家。
在她第一次摸上琴键的时候,妈妈告诉她:
有一天,你会在妈妈站过的舞台上,弹这首曲子。
你的背要挺直,你不能轻易低头。
可她最终还是没有机会登上母亲站过的舞台。
在边风怜18岁的前一刻,边菱弹出这首被爱神赐福的曲子。
在人生的前二十几年中,她从未真正期盼神明的眷顾。
她并不幸运,也不寄希望于幸运。
但是,她的小风怜,18岁的小风怜。
她只希望神明眷顾她的风怜。
一点痛苦都不要,一点病痛都不能有。
——很快乐地活着。
这才是她送给边风怜的成年礼物。
想起这件事的时候,边菱正跪坐在路边。
如果不是匆匆赶来的边瀛拉了她一把,这会她已经跟着跳下去了。
“姐,你别这样……你别吓我,姐!”边瀛死死拽着她的胳膊。
边菱挣脱开他的手,看着面前一片狼藉的现场:被撞得支离破碎的护栏,冒着白烟的货车,以及消失在茂密丛林中的黑车——里面坐着边风怜。
她没有流泪,也没有崩溃的表情,只是整个人好像失了神智。
寂静中,边菱缓缓低头,看见自己身上纯黑的裙子。
原来,是这个应景啊。
边瀛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
“爸,姐姐在我身边,已经派救援队下去了。”
“您放心,24小时内绝对能解决。”
边菱忽然伸出手,夺过他手上的手机,颤抖着手指拨了110。
“喂您好,这里是h市南区警察局。”
边菱张开嘴,拼命地试图发声,嗓子里只能传出嘶哑的气音。
还是——说不出一个字。
“您好?您现在是不方便说话吗?”
电话那边的语气严肃起来。
边瀛要去抢手机,不料边菱死死攥住,那双眼睛惊恐地看向他。
她剧烈喘息着,还不停在试着发声。
但手机还是被边瀛夺回去了,他解释是误拨,飞快把手机关机。
“不能报警,姐。”边瀛按住边菱的肩膀,看着她红彤彤的眼睛,“如果再闹出什么事,咱爸会弄死我的!”
从柏终于从车上下来,指尖夹着根烟。
他在两人身后站定,语气似乎有些苦恼:“怎么办?这事靠你们家好像压不下来了啊……”
边瀛转头,看见从柏手里刚刚挂断的报警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