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岩死后葬在桃花村的后山,长眠于他守护了一辈子的地方。
出殡那天几乎全村的人都来了。
嘉莱走在人群前列,怀里捧着父亲的遗像,白泽如同此刻一般伴她左右。
爷爷奶奶和爸爸的墓靠在一起。
嘉莱分别在碑前摆好鲜花,对着爷爷坟前弯下膝盖,平常磕三个就够,但她没有。她在爷爷坟前磕了九个,又在奶奶坟前磕了九个。
白泽说:“够了,磕头本来就是看心意,爷爷奶奶在九泉之下能看到的。”
嘉莱额头放在手背之上,“不够,我很多年没回来看看他们,必须要把先前欠下的都补上。”
白泽扶额,不知是该说她孝顺还是...
嘉莱最后给沈岩磕完九个,白泽也屈膝在爷爷奶奶坟前,按她先前那套动作,掌心合十高举头顶,磕完三个,起身去拜嘉莱奶奶。
简单的动作,他同嘉莱一样做得专注。
到沈岩坟前,白泽额头抵在指尖,嘴里一直默念些什么。
嘉莱脸上隐隐发笑,都什么年纪了还玩悄悄话。
后山风大,拜完长辈两人没久呆,准备开车去往老宅。
嘉莱扣好副驾安全带,偏头问:“你刚和我爸都说些什么了?”
白泽唇角微勾,逗她:“这是男人之间的事,不告诉你。”
“切。”
嘉莱剜他一眼。心里倒没生气。
沈岩曾把老宅的钥匙给了她一套,这几年被她悉心保存。
老宅还是传统的老式门锁,嘉莱将钥匙插入锁芯向右扭,年岁已久锁芯已然生锈,缺少润滑的作用,她用了不少力才将门打开。
六年未曾踏足,她以为常年未居住的地方早已破败不堪,可眼前这幕却是让她震惊不已。
院内没有铺满枯黄的杨树叶,干净到只剩尘土,室内更是找不出一点灰尘,所有家具排列整齐,和她离开时没差。
嘉莱努起嘴,自言自语道:“奇怪,这房子是不是一直有人打扫啊,要不怎么这么干净?”
诧异之余,她很快将目光汇聚在白泽身上。
真的会是他吗?
嘉莱在心里这样问自己。
白泽已经读透她内心的疑问,便主动承认:“沈叔曾把老宅的钥匙给我了一套,他走后我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来打扫打扫。”
听他说完,嘉莱不觉感动,竟还淡定反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把沈叔叔当做我的家人。”白泽继而平静补充一句:“当然也包括你。”
这句话犹如一把利剑刺穿沈嘉莱的心脏。
嘴唇上下开合好多次,她想问还有呢,除了家人还有没有别的理由?
她迫切地想从他口里听到她的名字,她想听白泽说——因为你。
但他此时紧闭的唇线告诉嘉莱——这就是他的答案,有且唯一的答案。
眼眶瞬时涨得厉害,不想在他面前落泪,她压抑住哽咽的声线,说了句:“谢谢。”
沈嘉莱先一步进里屋,房子多年未居生人,阴冷又空旷。这几年在外地呆久了,她越来越不抗冻,身上的冲锋衣被她紧紧拢住。
这一细微的动作被白泽看在眼里,他从外面捡了一些木柴和松果做火引,白泽又端来两个矮马扎,对嘉莱说:“过来。”
两人围着火盆烤手,嘉莱一双纤细的手指笼在火焰之上,白泽瞥了一眼,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戴。
他将身体往嘉莱那边靠了靠,企图将身上的温暖渡给她。
嘉莱对他先前的态度耿耿于怀,于是故意往一旁歪身子,“你靠我这么近干嘛?”
这个小没良心的。
白泽没好气,“我这不是看你快冻成个筛子了?要不我稀罕往你身上靠?”
他今天穿了件白黑混色的羽绒服,像只巨型阿拉斯加,沈嘉莱见好就收不和他闹,讨好般主动往他这边来。
白泽往火盆里添木柴,望着他后脑勺,感受着彼此的体温,嘉莱缓缓说:“记得小时候我总会在窗台写作业,你每次想约我出去玩都会从窗外扔一根棒棒糖。”
白泽听后嘴唇一弯,回她:“是吗?我都忘记了。”
沈嘉莱知道他是故意的,继续自顾自地说:“每年五月份,门口那颗樱桃树熟的时候,你总是会把最甜最好吃的留给我。”
沉默。
“后来,我们一起读高中,我没你聪明,你每晚都会给我辅导作业。记得有一次我终于考了年级前十,而你却成年级第三跌到二十名开外。”
许久,白泽叹了口气,“别说了。”
沈嘉莱不听,轻轻开口,“其实我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离开桃花村,独自一人去国外上学,再去上海工作。那几年我真的很难受,没有人陪着我,我像个行尸走肉一样拼命学习工作,只有这样我的心里还能好受一些,才不会感觉自己被人抛弃...”
那颗不争气的泪珠终于从眼角滑落,沈嘉莱没觉得丢人。
反正再狼狈的她,白泽也见过。
白泽应该安慰她的,但他没什么动作,低头默默添火,“莱莱,别说了。”
沈嘉莱重重呼了口气,有些话她是必须要问的。
这里是爷爷奶奶和爸爸曾经住过的地方,这里有他们的气息等同于有了他们的见证。
“白泽。”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白泽哑着声音回,“我在。”
沈嘉莱缓缓开口,语气平淡,无怨无恨更没有质问:“你后悔之前把我丢下吗?”
我想要一个可以留下的理由。
如果你说是,我就会留下,为了你,也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