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位列九卿的大司农易焱,被御史大夫汤弥以“腹诽罪”论定为死罪。这一论定犹如晴天霹雳,震惊朝野,引发了广泛的议论和不满。
白发苍苍的安忌当着百官的面,义愤填膺地质问汤弥:“你身为朝廷九卿之一,掌管天下财政,位列中枢,本应继承先帝遗志,励精图治,上能续写先帝辉煌功业,下能教化天下,净化人心。然而如今你却窃位素餐,无所作为,更以‘腹诽罪’陷害忠良,致使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如此这般,百姓们如何能安居乐业?”
面对安忌的质问,汤弥并未作出任何回应,他冷峻的目光扫过众人,然后平静地转身离去了。
后来,在朝堂上,安忌向绥武帝提出了质疑,问大司农位居九卿被汤弥判为“腹诽罪”处死的原因是什么,绥武帝听后,并未立即回答,而是将目光转向了汤弥,示意他亲自解释。
汤弥说:“启禀陛下,腹诽之罪,实乃我朝一项重要法令。所谓腹诽,即是论心定罪,也就是根据一个人的内心思想来判定其罪行。臣曾询问易焱对陛下新颁布的农桑法令有何看法,当时他虽未出口言语,但臣从他的神态举止中察觉到,他对于朝廷的法令心存不满。因此,臣依法行事,判定他犯有腹诽之罪,罪当处死。”
说完这番话,汤弥的神情肃然,对于自己的判决充满了自信。
而朝堂之上,也因此出现了“腹诽之法”这一新的法外刑名。自此以后,汤弥的办案方式成为了一种典范,量刑定罪不再需要实质性的证据,只需要说你“腹诽”君主,便足以让你身首异处,横尸东市。这种严苛的司法制度,在当时的朝廷中引起了极大的震动和反思。
矛盾,犹如一颗悄然滋生的种子,在人们不经意间悄然生根、发芽,当矛盾一旦出现,便如同无法相安无事的猛兽,随时可能爆发。在这其中,安忌对武帝苛政的容忍度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安忌,作为一个正直的诤臣,他曾经对武帝抱有期待和希望,希望武帝能够改变苛政,让百姓过上更好的生活。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安忌发现武帝并没有改变苛政的意图,反而越来越严苛。
前些日子,绥武帝在朝堂上郑重提出有意招揽文学之士和崇奉儒学的儒生,意图通过他们来引领社会风气,改良国家教化,使朝野上下洋溢着深厚的学术氛围和道德规范。然而,就在他详细阐述个人愿景与期待之际,安忌却挺身而出,直抒己见道:“陛下心中虽抱持宏大的理想,但在实际行动上若仅停留于表面的仁义之举,未能真正深入人心,践行内圣外王的道理,那么又如何能够期盼达到唐尧虞舜时代那般高尚的政绩呢!”
绥武帝听罢,脸色骤变,显然对安忌的直言不讳感到震怒与不悦,但他并未当场发作,而是选择沉默以对,心中积聚的怒火犹如隐形的风暴在悄然酝酿。随后,绥武帝愤愤离去,公卿大臣们目睹此景,无不为安忌的坦诚与直率感到忧虑和担心,生怕他因此招来不必要的祸端。
绥武帝退朝以后,仍余怒未消,对身边亲近的近臣愤然说道:“安忌此举实属过分,他的言行过于愚直,简直不识时务!”
下朝后,与安忌相交甚笃的大鸿胪邱迁田压低声音劝道:“兄台适才何苦那般顶撞于圣上啊?”
安忌坦然自若地回应道:“天子设立公卿百官等辅弼之臣,其初衷并非仅仅是让他们随声附和、阿谀奉承,从而使君主陷入违背正道、损害国家利益的困境。况且,我已位列九卿之尊,纵然心存爱惜生命之意,但如果因此而牺牲了朝廷的大义和长远利益,我又岂能因为个人的安危而置身事外呢?”
邱迁田看着安忌凛然的神情,只能无奈地摇摇头离开。
时隔不久,匈奴诸侯王率部众归降朝廷,绥武帝闻讯大喜,立刻下令征发两万车辆前往边境接运这些新归附的民众。然而,正值朝廷财政困难,国库空虚,无法承担如此庞大的运输费用,于是只能向民间借马,以补充运力。然而,由于连年征战,百姓生活困苦,许多人家甚至无马可借,有的人把马藏起来,导致马匹无法按时凑齐。
绥武帝得知此事后大怒,欲治长安县令之罪,认为其未能及时解决这一问题。
在这关键时刻,安忌挺身而出为长安县令辩解:“长安县令并无罪责,陛下若真要追究责任,只需处死臣安忌即可。百姓因战乱贫困,无力提供所需马匹,一旦诛杀县令,恐将激起更大民愤。”
安忌进一步陈述道:“况且,匈奴诸王率部众投降,乃是大义之举,朝廷应当以宽大胸怀接纳并妥善安置他们。何须急于一时,强行摊派任务,以致全国上下为此骚动不安,使我国百姓疲于奔命地侍奉这些降兵降将呢?这样只会加剧朝廷和百姓的矛盾,影响国家稳定。”
绥武帝听后,沉默无言。
匈奴诸侯王率领着他们的部众抵达长安之后,由于这些草原游民与中原商人之间的贸易往来,导致了一批因涉嫌“走私罪”而被判处死罪的商人。这起事件不仅引发了社会各阶层的广泛关注和讨论,更成为了当时一个敏感且棘手的问题。
安忌请得被绥武帝接见的机会,他在未央宫的高门殿向皇帝陈述了自己的观点与担忧。
“匈奴屡屡背弃昔日的和亲之约,对我国边境官吏和民众开展大肆劫掠,使得两族之间的关系变得紧张起来。为了捍卫疆土,我大绥不得不发兵征讨,战死疆场与负伤的勇士数量之多难以计数,耗费了国家数以百亿计的巨资。”
“臣安忌斗胆以为,陛下在抓获匈奴人后,应当将他们全部赏赐给那些在战斗中英勇献身的将士们的家属为奴为婢,并将掳获的财物分给他们,以此来昭示天下百姓的辛勤付出,满足民众的心理期待。”
“就算做不到这样,面对匈奴诸侯王率部众前来归降,陛下也不应将官家府库的所有财物一倾而尽地赏赐给这些降众,更不应征调老实本分的百姓去服侍他们,如同捧得掌上明珠般厚待。”
“那些无知的百姓哪里懂得,让匈奴人在长安城中购买货物的行为,会被执法官视为将财物非法走私出关而判罪呢?陛下纵然不能缴获匈奴的物资来慰劳天下人,但至少不应再用苛严的法令杀戮这五百多无辜且贫困的老百姓。陛下,这样做得不偿失。”
最后,安忌伏跪在地,额头紧贴地面,以一种无比虔诚且诚挚的语气高声说道:“臣恳请陛下赐臣死罪,赦免无辜百姓——”
他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中,每一字都充满了坚决和视死如归的勇气。
绥武帝坐在龙椅之上,目光深邃如星,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沉思安忌此番话语背后的深意。
良久,他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朕很久没听到安忌这样的直言了,今日你却再一次信口胡说了。”
这句话虽然平淡无奇,却如同重锤一般砸在安忌的心头,他明白自己的以死进谏并未触动皇帝,反而可能招来更大的不满。
事过三日,安忌因犯下了一个并不严重的过错,被判以死罪。
柳枫从小为牧童,在历经磨砺与艰苦之后,凭借其坚韧不拔的精神和出色的军事才能,终于在战场上崭露头角,赢得了人们的尊敬与钦佩。他的战功卓著,地位尊崇,但从不以此自傲,更不以权势树立朋党,干预朝政。他深知权力带来的责任与担当,因此始终保持清醒的头脑和谨慎的态度,作为封疆大吏的外臣,他尽量避免与内臣安忌有过多的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