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孔意听完,没哭没闹,异常的冷静。
“7月16号,大暴雨的那天”,妈妈看孔意没哭闹,有些紧张的向前伸手,想去拉她,被她轻轻的避开了。孔意的两只手攥紧在一起,看不出什么变化,可指甲已经掐进肉里了。她想起了那天的大暴雨,和自己嘻嘻笑笑着跟同学们打闹,像嗑瓜子一样的一粒一粒的吃着葡萄干,那是乔晖带回来的,可那个时候,他正在血泊中等待救援。
“什么事故?”孔意冷静的问。
“暴雨,追尾”。
“他出院了吗?”孔意问了句更关切的问题。用期待的眼神望着妈妈。
“暂时还没有。伤筋动骨一百天,更何况是这么大的事”。妈妈看孔意不哭不闹,心中有些紧张,忙补充道:“你爸已经去探望过了,他身边有很多人照顾。有一对老人,说是他的父母,文质彬彬的,在身旁照顾着。还有几位年轻的,说是他的战友。他说了,不想让你知道。我们也打算一直瞒着你的。但我看你这两个月,手里攥着手机,有机会就打,像神经病了一样,我不忍心你被蒙在鼓里。所以,我告诉你,但是你答应我了不闹的啊”。
妈妈说了这一通,伸手强硬的拉开她攥着的手,“我们通过电话,他是军人,很坚强。但是,小意,你现在不能去探望他。他虽然坚强,但是更要面子,男人的面子比命都重要。你去了,他的那根弦就崩断了,就自暴自弃了。”
“好”,小意的大脑僵硬了,只简单的回答了一个字。
“我让你爸每周都去看他,跟他说说你的表现,鼓励他快点康复起来,同我们一道见证你的成长,看他的样子,说句不好听的话,要不是惦记着你,他可能早想死了。所以,你按部就班的,听他的话,好好上课,去考第一。他就能高兴,就有力量康复起来”。
“他还见我吗?”孔意睁着空洞的眼睛,像是没听见刚才的话。
“他说了,不见你了”,妈妈似乎是心一横,捏了下小意的手:“他不见你,你去见他啊。只要你们互相鼓励,都强大起来。等寒假,我帮你打听他在哪儿,我陪着你去看他一眼”。
“真的吗?你不怕他是个残废?”
“怕”,妈妈沉着声音说,“现阶段的重中之重,不是考虑这些,是你们俩都坚强起来,你好好学习,别耽误前程。他好好治病,别耽误救命。至于其他,都是后话。说真的,他这一出事,我还真担心他赖上你了,本来就比你大,好端端的又残废了,万一利用你的心软,把你控制的死死的,你真死心塌地要跟他,我们能怎么办?可人家没这么做,出了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瞒着你,远着你。从这点看,他就不是坏人。也罢,做不成情侣,做知己,这么好的人,总不能扔掉不管不问吧,对吧?”
妈妈似乎像变了一个人,说出来的话,跟从前那个怨怼的家庭妇女完全不同。孔意疑惑的看着她。
“别这么看你妈”,妈妈看孔意一眼,“出了事,人要理智,冲动解决不了问题。现在你都知道实情了,也别迷糊了。就记着,你好好的,他就有力量好好的。为了他,你也去考个第一给他看”。
今年的秋天来的早,孔意很早就觉得身上冷嗖嗖、寒津津的了。但她不在乎。
家中的果脯、葡萄干慢慢吃完了,冰箱里的冻饺子也吃完了,孔意腾空一个抽屉,把那只小海豚放了进去,这下,真的永远都不会化了。
孔意还在打那个电话,电话里变了,不再是“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变成了“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孔意就不再大了,她知道,他下决心了。
妈妈答应自己,寒假,数学超过120,就带自己去找他。孔意玩了命的去学数学。
高老师并不喜欢孔意,他喜欢那些农村出身的女孩子,穿着简朴,语言朴实,态度谦卑,学习勤奋。不像孔意这样的,她静静的盯着你看的时候,像在审视,全身上下的缺点都能被她的眼睛翻出来。
孔意不管老师怎么想。如今,她用一摞摞书将自己围了起来,只要她低着头,没人看得见她在做什么。无论天气多热、多冷,她都是那一个大褂子,帽子一扣,低着头,谁都看不见她在做什么。其实,大多数时候,她在哭。
孔意没见过残疾人,不知道失去一条胳膊是什么感觉。她试着让自己的左手揣在口袋里,不拿出来,一整天都用右手去做事,不到下午,就受不了了,翻书,书歪;拿水,水倒。中午趴在课桌上,脸压在右臂上,右臂麻酥酥的,想换左臂,想了想,没换。就这么一直趴在那里,任由眼泪流到手臂上,流到试卷上。
数学想补上去,实在太难了,很多时候,看着试卷上的抛物线,孔意都觉得想吐。强忍着呕吐的感觉,还是要铺下试卷,认认真真的去做。时间一天天流逝,数学也没有超过100分过。不过好在,其他科目,对孔意来说很简单,付出精力不多,却都接近满分。第一次全县模拟,孔意轻而易举的弄了个第一,但是,数学还是没有超过100分。孔意很沮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