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凌乱的长发,秦妙发现这间屋子的两扇门已经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阳光下无数纤尘狂舞。
她挪开视线,看到自己身边不知什么时候立了一双玄色长靴,鞋面沾着薄薄一层黄土;目光上移,又看到一抹玄色衣角。可还未等她把来人看清,秦妙便觉得自己整个人一轻。一双手抄起她的腿弯,将她腾空抱起。慌乱中她看不清男人的面容,只有一双深邃的眼眸,沉沉的好像要扎进她的心底。
那人轻移两步,怀抱安稳而有力。就如同厚厚的茧包围着她一般,似乎给她一种有恃无恐的安全感。他将她轻轻放在榻上,三两下拂开了遮挡她面容的乱发。
从未想过第一次相见的场面竟然如此的狼狈与疯狂。
看出了她眼中的防备,岳峙郁闷道:“郡主不认得臣了?”
怕两人尴尬,门口侍卫善意提醒道:“我家君侯乃是当今皇后的亲外甥,刚从北边平乱归来的骠骑将军,陛下亲自拟定封号为武阳的岳侯爷。”
不认识。
秦妙沉默不语,依旧没有放下怀疑与戒备。她是忘记过从前的许多事情,但是某些人,她至死不敢忘。
“抱歉,我来晚了。但是别怕,我来了。”
岳峙收拢住她的后脑勺,就像哄小孩一样,拇指在她的发上来回摩挲。他的声音低沉,却神奇地止住了她的狂躁与不安。心头如同一股淡淡的山泉流过,鼻尖似有松叶清香。
见她的情绪安稳下来,岳峙转过身去脸色铁青地盯着趴在地上的两个老媪。饶是他行军打仗六七年,从来没欺负过老弱妇孺,这回也实在忍不了了。
“郡主一身皇族血脉,是用来给你们欺凌的?”
秦妙这才注意到此刻屋内的全部景象:两个老媪扑倒在地,碰了一脸灰,头发也乱糟糟的,嘴里哎哟嚷个不停,后腰和侧腿各有一个灰扑扑的鞋印——看起来竟像是被人踹倒的。
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伸出脑袋激动地指控:“她们掐我,把衣服卷成长条拿来抽人,用火烧我的头发,还欺负阿竹。咳咳咳咳……”她一边咳,一边动手卷自己的衣袖。她的手臂纤细苍白,目光所及之处,有明显两道淤青与红痕。
不告状是不可能的,卖惨也是一定要卖的。
“你终于来了。”她用力挤出两滴眼泪来,“你不知道,我都快死了……”
岳峙的脸色越来越黑,连一旁站着的两个侍卫也听得眉头紧蹙。
他目光深沉地瞥了一眼侍卫。
那人心领神会,立即拱手道:“君侯,您吩咐。”
岳峙的声音听起来像凝结了万年的寒冰,道:“拖下去杖毙,慢慢地打,要打足了数量,再送她们上路。”
侍卫领命,探身出去打了个手势。立马又进来几个人,揪着两个老媪的后领就往外拖去。老媪们吓得瘫成了一团烂泥,一路哀嚎求饶。
“没事了,她们欺你辱你,臣会一一替你讨回来。”岳峙一面轻声安抚她,一面给她放下卷起的衣袖。这衣袖十分宽大,容易漏风,袖口处还有些磨损,一看就不够保暖。她从手腕一直到指尖都是冰凉的,手背上还有好几块红肿,多半是长的冻疮。
“臣带了干净的衣物,让侍女为你梳洗更衣。不要紧张,也不要害怕,一切妥当以后,臣一定会带你回家的。”
带你回家,廖廖四字,犹如天籁。秦妙乍闻便怔了怔。
“多谢。”她礼貌道,“但是可否容我先用完早饭呢?”
岳峙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失笑:“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去吧。”
秦妙匆匆下榻,三步并作两步奔向那张旧木桌。
可是经过方才的混战,一根竹筷已经掉在地上沾满了灰,另一根则断成了两节。最后一个馒头也不幸滚落在地,只幸存一碗白粥,断断续续冒着点水汽。
她可惜地瞥了脏馒头一眼,却也没多作纠结,只随手将筷子一丢,捧起粥碗略吹了吹就豪饮了一大口。
岳峙有些诧异,倒不是看到她举止随意,而是她竟然只有的吃这些东西。他有些生气地从腰间摸出一只小布袋递进去:“臣随身带了些肉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