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
殿中传来沈皇后平静而温和的声音。
秦妙这才抬脚迈进殿内,步伐平稳,不紧不慢。行至阶前,她神色微敛,平举双手于额前,微微屈膝,稳稳地行了礼。一举一动,自然是寻不到半点差错。
沈皇后嘴角噙着笑,缓缓地站起身,一步一步迈下台阶。鹅黄色的裙摆随着步伐飘动,在棕红色的地毯上摇曳生花。
这花一路开到秦妙身边停下。她弯腰扶起秦妙,柔声道:“桑桑无须多礼。”
她拉着秦妙走上去,一旁的宫女早就殷勤地送上一张软垫,好让秦妙能在皇后宝座边靠着坐下。
“早就想喊你过来坐坐的,只是本宫前两日去给陛下收集煮茶的晨露,吹了风,有些头疼。这群太医、奴婢们,紧张得跟什么似的,非要本宫静养两天。”沈皇后握住她的手略有歉疚道,“还有芜儿欺负你的事,本宫作为她的阿母,自然要向你道一句歉。”
秦妙腼腆道:“皇后娘娘折煞臣女了。公主乃天之骄女,金尊玉贵,指点臣女几句也是应该的,臣女不敢心存怨言。”
“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沈皇后满意地点点头。她觉得秦妙表露出来的态度正好,不计较,不追究,乖巧又听话。
沈皇后莞尔一笑道:“本宫知道是自己把芜儿宠坏了,所以不怪你,你莫要一直放不下。芜儿已经被本宫罚过了,她知道自己错了,却又脸皮薄,不好意思来向你道歉。”
她抬了抬手,身边宫女略一点头,转身走到不远处的柜子边,端来一只小巧的托盘。
托盘上盖着一方绯色的手帕。手帕揭开,只见一支镶着各色宝石的蝴蝶金钗躺在正中。
秦妙只眼风一刮就知道这东西价值不菲,她也确实很少见过这类好东西,不由得暗暗感叹一句真阔绰。她知道沈皇后是要她封口息事宁人的意思。于是微微红了脸,垂下了头,也没有接过。
沈皇后安慰她道:“芜儿想同你赔礼道歉,这只八宝蝴蝶金钗是送给你的。”
她以为秦妙的脸红只是在害羞。金钗插入发髻,秦妙的头垂得更低了。看着这小女娘面露愧色,沈皇后不经意间也松了一口气。
“当然,今日喊你过来,也是有事需得同你商量。”
秦妙继续扭捏:“臣女听凭娘娘吩咐。”
“你就要成婚了,有些内帷之事也要立刻学起来。这可是一门大学问,做得好了,夫家才会认可你、疼爱你。不过你也别担心,有本宫亲自教你。你这么聪慧,一定做得很好。”
这次是真的有些别扭了,但秦妙还是很听话道:“多谢皇后娘娘厚爱。臣女定不辜负娘娘的教导。”
从莲华殿出来,已经接近晌午。秦妙摸摸笑得有些发僵的脸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本就不爱笑,可是有些场合却不得不笑,方才一个时辰就快笑完她七天的量了。
目送着秦妙一行人离开,守在偏殿窗边偷望的宫女珊瑚小声对里头道:“走了,她走了。”
偏殿里的李思芜忿忿道:“走就走呗,便宜死她了。”
她指的自然是那根八宝蝴蝶钗。这只金钗原本是宣帝送给她的,她宝贝得不得了。如今却拱手送给了他人,还是自己最讨厌的一个人,她怎么可能情愿。
李思芜方才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手中的九连环上,可她摸索了半天,却怎么解都解不开。她有些恼了,顿时兴趣也失了大半,便嘟囔着将它丢在一旁。偏头又见李泽兰正在一边专心地看书,头也不曾抬一下。李思芜好奇道:“阿姊,你在看什么呢,看得这样入迷,给我也讲讲呗。”
李思芜向来看到字就头疼,却爱极了听故事。李泽兰就养成了给她讲故事的习惯,顺便通过故事同她讲些道理。
“我在看一个民间故事。”李泽兰轻轻放下手中书卷,揉了揉手腕温声道,“说的是蜀地有一猎户,擅长训狼,更能听懂狼语。他先是诱捕狼崽圈养,每日只予以少量食物,让狼崽处在一个勉强温饱又不会饿死的状态。这样既能保持它的凶残本性,又能让它时刻铭记谁才是给它活路的主人。待狼崽长大一些,猎户便带它出去捕猎。这时候的小狼自然急于立功表现。当小狼兴高采烈地将猎物带回时,猎户却依旧大声地呵斥它、责打它。久而久之,小狼便会对猎户心存畏惧,臣服于他。我看此法甚是绝妙。畜生最得意的时候,也只是想要主人一句夸奖罢了。可这时候的打压如同当头棒喝,以后它还怎么傲的起来呢。”
故事结束,李思芜听得有些愣神。她不解道:“可它是狼啊。它带回了猎物,却遭到了责骂和毒打,它完全可以跳起来杀了欺负它的人。”
李泽兰微微一笑:“所谓打压便是要反复摧毁它的心理和意志。等它的心志都几近崩溃,再凶恶的狼崽,也不过是人脚边环绕的狗。”
室内一时安静。窗外冷风呼啸,树枝重重地拍在窗框上,惊起了沉思的李思芜。她方才如梦初醒般道:“阿姊说的不错,对付鹰犬,就是要好好打压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