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女“哎”了一声,笑嘻嘻地跑上楼。
晚娘目送着她,自言自语道:“不沾就不沾呗,只要老娘我有钱赚就行。”
二楼西厢房内,岳峙与一老者对坐而饮。桌上摆放的各色菜式,摆盘皆是如花一般绽放。琵琶女坐在下首,纤巧的手指在琴弦上飞快地拨动着,音色清亮而干净。
“先生觉得这琵琶如何?”岳峙给对面之人斟满酒。
老者感叹道:“江南小调,我也许多年未曾听闻了。今日一听,竟有久别重逢之悲。”
先生名叫孔胜,十八岁便流落至草原,在那里娶妻生子,与戈壁草场相伴了大半辈子。边关风大,将他吹得格外沧桑。明明刚满不惑,看上去却犹如半百。此番回都,也是岳峙盛情难却。他于岳峙,亦师亦友,亦父亦兄。得知岳峙要成亲了,才终于踏上重回中原之路。
门吱呀一声打开,韩迁拎着一个小少年丢了进来。
“找着了,这小孩儿尽钻人家桌底。”
孔胜朝男孩招招手,“狗儿,到先生这儿来。”
名叫狗儿的少年约摸十一二岁,瘦瘦高高的,他皮肤黝黑,脸上被常年风沙吹得起皮。他利落地滚到岳峙脚边,欣喜道:“岳侯,这里好漂亮,外面的姐姐也好漂亮。”
岳峙笑骂道:“你小子到处乱窜,吓着别人怎么办。这里不比草原,闯了大祸,小心先生拿棒槌揍你。”
狗儿道:“才不会呢,先生最疼我了。”
他又摸到琵琶女身边,好奇地打量着她道:“姐姐,你真漂亮!”
琵琶女红了红脸,从袖子里掏出两块糖递给他。
岳峙道:“先生放心,我让专人看着他,他就算不想念书,也得学一身好武艺出来。先生既然来了就莫要再走,哪怕是为了这小子。我在城外还有一处小庄子,屋旁有肥田几亩可种菜蔬,山溪淌过,亦可垂钓溪旁。这原本是备下以便我今后闲时前往小住的。先生若是厌倦了城里的喧闹,去那里住着也是无妨。”
孔胜道:“汝当少年,何有如此避世之心?”
“死人看得多了,才知道平平淡淡的生活有多好。”岳峙无奈笑笑,“待我荡平漠北,大雍百年之内便再无外敌敢来侵犯。届时我便交了虎符,辞官归隐,带我家郡主游遍大江南北。先生与我们同去,我给先生养老。”
孔胜笑道:“你才十八岁,就敢放言荡平漠北。你舅舅十八岁的时候都不敢这么说。真乃壮志凌云少年时,老夫自愧不如,当罚一杯。”
“一杯哪够。先生向来是能喝的,我今日与先生不醉不归。去喊人再上几坛子酒!”
琵琶女笑着起身道:“奴家这就喊人取酒来。”
她放下琵琶,推开厢房门出去,站在二楼栏杆旁对着楼下的晚娘高声道:“晚娘,西厢一十三号房送两坛子琥珀光。”
晚娘刚送完客回来,闻言立刻道:“知道了,我亲自去送。”
她喊来两个伙计,一人各抱一坛酒,抬腿正要迈上台阶。忽听得身后又有人来报:“娘子,外头有位女客说要见你。”
晚娘顿了顿,随即没好气道:“女的?你跟她说了没啊我们这儿不做女人的生意。别是来抓她家郎君的吧。快让她走,老娘没空见她。”
“我说了,”伙计掏出一块银锭来,“可是她执意要见你。”
晚娘一把将银锭夺来,“见见见,给钱的都是爷,她在哪儿?”
“在门口马车里呢。”
“你去跟她说,晚娘我为她好,请她移驾去后门入偏厅稍候,我这就过去。”
晚娘带人去给岳峙他们送了酒,说了好些奉承话,敬了几杯酒才想起来还有个客人在等她。她匆匆忙忙赶过去的时候,只见那人茶都已经喝了一盏了。
她细细瞧过去,只见那小娘子一身螺甸紫色的衣袍,头上挽了一个松松的发髻,发色有些发黄,长发披散在身后,只用一根红绳绑着。衣着虽简朴,看上去却气度不凡,倒有几分像戏文里描述的被打落凡间的仙子。晚娘眼尖,一眼就看出她左手手腕上那只白玉镯子不是凡品。寻常女子不会来这种寻欢作乐之所,既然来了,那便不会是什么寻常女子。晚娘理了理鬓发和衣襟,落落大方地撩开珠帘,进了厢房。
“娘子久等了。”晚娘客气道,“都怪奴家不好,店里太忙了,怠慢了娘子。”
秦妙淡淡道:“无事。就当我是来喝茶的吧,晚娘子这儿的茶倒是很入我的口。”
晚娘道:“娘子喜欢,我叫人装些给娘子带走。只是不知,娘子今日前来是有何指教吗?”
“我想见你们这儿一个人。”
不是来抓郎君回家的就好,晚娘暗自庆幸。
“那娘子想见何人?”
“元德年间名声享誉雍都的歌舞双绝——赵轻罗,赵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