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妙沉默良久才艰涩地开口:“都怪我,如果不是我,他们根本就没有办法把脏水泼到姑姑头上。”
“他们蓄谋已久,就算没有那个木偶,也会有别的什么理由来陷害她的。与其在这里自责,不如试着回忆一下,当年你身边究竟是谁最有嫌疑。”
秦妙有些烦躁地扶了扶额头,“我不知道,我想不出。明光殿伺候的人不多,几乎都是姑姑身边的旧人,底细清清白白的,没有理由会背叛她。”
“有时候,却是处在意料之外的人,”许夫人按住她的右肩示意她冷静下来,“才最有嫌疑。”
许夫人让亲信宫女去给沈皇后报了一声,借口秦妙月事来了,小腹有些疼痛,正巧许夫人在身边,而她的充和殿离群芳园最近,于是便邀秦妙去偏殿歇一歇。
这借口毫无意外地得到了沈皇后的应允。秦妙放了一半的心,故意在众目睽睽之下随许夫人离开了宴席。进了充和殿不到半刻钟,便摇身变成个小宫女跟着出来了。
“这次你跟着我好好学,下次便是你一人去取药了,夫人的吩咐你需得原封不动地熟记于心,若有怠慢,可有你好果子吃。”
秦妙低着头,紧紧跟在许夫人的亲信宫女玉桃身后,捏着嗓子小声道:“我记住了,玉桃姐姐。”
几个在别处当差的宫女同她们擦身而过,其中有几个打量了她们二人一眼,玉桃亦回了眼熟的宫女们一个微笑。
“郡主,奴婢冒犯了。”等人走远,玉桃才小声致歉,“奴婢心都跳到嗓子眼了,刚刚那两个是尹婕妤宫中的宫女,看样子还好是有急事的,她们若是上来搭话,多半要穿帮。”
秦妙悄悄抬眼打量着四周道:“此处不是久留之地,我们走快些。”
玉桃道:“郡主放心,最难走的也就是这一段了。过了前面那道门,我们从小园子边上走,那里多是假山树木,轻易发现不了。”
二人加快脚步闪身进了园子,这才稍稍放下心来,脚下却依旧不敢怠慢分毫。假山背后阴暗潮湿,与红墙中间余出仅容一人通过的空隙。低处的树枝正巧够着秦妙的额头,她不得已微微躬身,很快便觉得腰酸起来。走了不到半刻钟,这段逼仄的小路终于到了头。四周的建筑年久失修,肉眼可见地破败,应该已经到了永巷的地界。
接下来这段路就轻松多了。这里平时鲜少有人来往,住的都是些犯错受罚的宫人和妃嫔,他们自来到这里的那一刻开始,几乎就同时向人生宣告了死亡。百十来年不知有多少鲜活的生命泪尽于此,也不知有多少不甘的亡灵在这空荡荡的甬道里踟蹰。
玉桃也被这压抑氛围影响得有些严肃,她轻声开口道:“郡主,就是这儿了。待会进去以后,您……心里最好有点准备。”
秦妙有些迟疑地望了她一眼,却还是鼓起勇气抬脚进了院子。
入眼是一片枯草丛生的砖地。有零零星星的绿色扎在破损的砖缝里,单凭枯草的规模就可以想象到这里入夏以后没过人膝的杂草丛,大团大团的蚊虫潜伏在里面,叮咬得皮肤又痒又疼,想想就忍不住起一身鸡皮。老绿的青苔侵蚀了大片墙面,碎裂的砖石散落在墙根处,叠压着几片腐烂发黑的枯叶。空气中弥漫着霉味,与潮湿的土腥气混杂在一起,让人不禁屏住呼吸。
她们只向前走了两步,秦妙就听到身边的玉桃突然尖叫着跳起来,紧紧地贴在了自己身后。
“有老鼠!”
秦妙完全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顺着玉桃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十几只死老鼠被人刻意摆放成一排,从左往右,从腐烂干瘪到新鲜。只这一眼,身体瞬间僵硬,喉咙像是被人扼住一般喘不上气来,耳边的声音模糊又遥远,唯有心跳咚咚作响。
她两眼发黑,头脑阵阵眩晕,脚下一软,便一头栽倒下去,脑海里涌现出许多令她奔溃的画面来:惊雷的雨夜、漆黑狭小的房屋、窸窣流窜的老鼠,还有趁她晕倒时悄悄盘住手臂的蛇……
玉桃也没想到秦妙的反应会这么激烈,她看秦妙两眼发直,也顾不上什么老不老鼠的了,连忙扶住秦妙,抬起手臂,用衣袖遮挡住这恐怖的景象。
“郡主,您怎么了……”她担忧道。
“哈哈哈哈……”忽然,一阵令人发毛的笑声自她们身后响起。
“有蛇……我看见了,在你身上,在她身上,蛇、蛇、蛇……哈哈哈哈……”
原是一名疯癫的宫女,衣服破烂,蓬头垢面,表情狰狞,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们二人。
秦妙死咬着下唇强迫自己清醒过来,指甲抠进泥里,尖锐的痛觉袭来。她攀住玉桃的胳膊强撑着站稳,咬牙一字一句道:“你在……故意恐吓我们。”
“陛下!这里有蛇妖!娘娘!真的有蛇妖啊!”疯宫女哭闹着,扑到秦妙身上又锤又打,“别吃我啊!别吃我!啊——”
这疯子力气极大,秦妙和玉桃两人合力挣脱好一会儿才将之推开。疯宫女跌坐在地,眼神只迷茫了一下,又快速膝行至秦妙面前,双手合十,像是在拜神一般对着秦妙连连叩首。
“蛇仙大人在上!请饶恕信女的罪孽吧!”
秦妙眉头紧蹙,强压下内心的怒意,俯身紧紧捏住疯宫女的下颚,盯着她的眼睛道:“收起你的鬼话,老实交代你当年见到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才不信有什么妖魔鬼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