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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天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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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间的笔猝然掉落,郁故行晃神了会,随后便恢复过来,眼中霎时就染上了嘲弄的笑意,他摇摇头然后淡声道:“将人带过来罢。我来审。”

松木门敞开,照出了屋里的大片光华。风又起,桌上的黄纸纷纷飘起随后又似枯叶子一般打着旋儿坠落。

紧接着,徐宜就被三两侍卫扣住手肘和腰身给带着走了进来。

刚被人浇了冷水,她浑身上下都是湿黏黏的,颊边的发丝紧紧贴合,青灰色的衣裳也被打湿了,于是就将她的身子给紧紧包裹住,密不透风。长睫上挂着未干的晶莹水珠,徐宜不舒服地眨了眨眼,脊背上却骤然传来剧痛,她被侍卫们驱使着跪了下来,“咚”的一声额头砸地,清脆又响亮。

昏昏沉沉的,脑袋重得她快要抬不起头来。腹下的伤口没有处理好,又被泼了冷水,现下正在慢慢浸血。她痛得皱紧眉头,又快要昏睡过去。此刻书卷混着墨水的冷香味却没入鼻息之间,她喘着气,抬眼就要去打量周遭的一切。

还未来得及动作,长矛就又落在她的脊背上。

她身形踉跄了一下,猛地往前倾,吐出一口血水。血丝根根蔓延,就溅在不远处掉落在地的画作上。

李荻站在边上,沉着一双老眼满意地看着她。谁曾想这女子俯着身子,还是侧过眼来看她,目光带了一股狠劲。他被看得一耸身子,连忙往后小退几步,再向她啐道:“你这亡命之徒,看什么看,再给我打!”

郁故行倚坐在条案后,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抚挲着画卷上女子的头发,又对面前的女子生起了好奇。

她与自己所画的,当真是……别无二致的同一个人么?

“仰头。”郁故行眯起眼眸,颇有些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女子。

正堂里本寂静无声,除了画卷清脆的翻折声和偶然的几丝风声就再无其他。这声命令的语气浅淡得快要沉寂,但却不容拒绝,仿佛阴冷沼泽前不那么显眼的深绿藤蔓,藏着若有似无的威胁和危险,仿佛下一秒就能将行人绊进泥潭里。

可女子似乎没有听出来这声命令下的胁迫意味,她怔愣在原地不做任何反应。众人却能感受到她的呼吸变得更为急促,吸气声也逐渐变大了。她衣裳上的水渍滴答滴答地砸到地上,愣是在原地围成了一个湿沥的水圈。

郁故行加重了语气,再唤:“徐宜,抬起头来。”

“哟,审讯犯人呢——”

来者是个长相妖魅的青年人,狐狸眼睛微微上挑,眼尾长了颗棕色的痣,更显得贵气、出挑。他穿着华贵的紫色长裳,摇着把白团扇,缓步走来,话挂在嘴上没停过,仿佛唇齿生香。“没想到郁大人上任的第一天,就有大案子要解决呀?”

“……你来做什么?”郁故行冷眼看着他,话里话外都是在表示对他这个不速之客的不欢迎。

张渠微微一笑:“自然是来替我父亲把关的,看看你能否胜任长吏一职。”

他缓步走至徐宜的身边,垂眼看了眼她,似有意外地挑起眉头,嘴角的弧度倒是更深了些,继而又说:“郁公子的这位犯人长得可真是漂亮,不仅如此,她还与您有过不浅的缘分。只是啊……如今却被你这样对待。”

郁故行倒是很平静:“张渠你发什么疯。”

徐宜好不容易才从惊愕中回过神来,身体的本能使她感到害怕。她微微侧头去看身前的青年人,紫色长裳与她记忆之中的公子两相重合。还有那张脸庞,她永远也忘不掉。当年在山中打猎,就是这位紫衣公子,他明明知道自己是人而非猎物,却还是拉弓射下那一箭,险些要了她的命。

幸好一位好心人救下了她。

可惜她不记得救她的那位少年郎的样貌了。只模模糊糊记得他长得温润好看,气质甚为清雅,仿佛可以抚平人内心所有的焦躁和不安。这种感觉与自己的夫君太过相似了,她后来疑心言三就是那位少年郎,可她问了言许好几遍,言许都摇头轻轻笑着说不是他。

记忆接踵而至地涌过来,像洪水一般要将她的脑袋给撕裂开。

徐宜甚至不敢抬头看面前的这位所谓的郁公子、郁大人。他的声音简直与言许如出一辙,她之前认为卫良书的声音已经算是极为相似了,可如今这位郁公子比卫良书的更像也更接近,仿佛他就是言许,就是自己的夫君。

从他们的话语之中可以听出来,这位郁公子是清和郡新来的长吏,当年射了她一箭的紫衣青年则是京中更大的人物,位高权重,比他更胜一筹。如今她自己的处境也极为糟糕,老长吏果然如她所料般不守信用,知道她手中有他贪污受贿的把柄,迫切地想要她死。

但这些都无所谓,徐宜的目的早就达到了。王屠夫和曹公子的命都栽在她身上,剩下的就都交给长吏府罢。

她无力地垂下脑袋,仿佛颈头被折断了似的。乌发湿答答地垂在女子肩膀上,像布匹一般掩住大片脸颊。

冷。

冷到她唇齿打颤。慢慢的,外面的天逐渐变黑,阴云一片片地从远方移过来,不一会儿屋中的光华就暗淡下去。

徐宜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喷嚏。下一秒,她的下颌就被人掐住,那人力气极大,她挣不开。头颈不受控制地往后仰,视线渐渐往上移,她看到了不远处地上、桌案上的那些通缉令,数量极多,画工精湛。霎时纸卷翻飞,她目光凝滞几秒,微微愣住。

上头画的都是她。

一眼就能辨认出来。从眼眉、鼻梁骨,再到脸型、下颌,都画得极为准确标致,尤其是眼眉间的勾勒,更添几分神韵。

这些都是这位新来的长吏大人——郁公子所画么。

郡里的长街上贴满了这些带有她画像的通缉令,逃命途中第一次看见的时候她就觉得不对劲,这些画作的笔触与自己的夫君太像了。言许婚后曾为她作画,画出的与通缉令上的几乎一模一样,只是神态、眼神略有不同。

徐宜原本已经快要逃出清和了,却被码头的船夫给认了出来,随后接踵而至的追兵跟来、争斗之时她还被人捅了一刀。那一刀不致命,可她知道自己是逃不出去了,便将计就计地给自己的里襟抹上血,然后来长吏府自首。

就如沈大娘所说,这是极为冒险的一个抉择。在这个抉择里,她没有将自己的性命给考虑进来,可她没有办法,她已经杀了人,如果老长吏不揭过此案,那她就逃脱不了郡守曹闽的报复。她这样硬撑着伤、不顾危险地就要来长吏府自首,不仅是为了与老长吏、郡守鱼死网破,还留有一点私心。

她私心还是想看一看做出那般画作的到底是……什么人。

可如今这人近在咫尺,徐宜却不敢抬头去看他。她反抗得更猛了些,她咬牙使劲往张渠手下压,可她如今的身子和力气到底比不过男子。张渠单手扣住她的两颌,动作看似轻柔却叫她痛得发不出声音来。到最后女子耳畔、脸颊、颈侧的头发都被他给一一撩开,一览无余。她皱起眉目,只能仰起脖颈,往端坐高堂的郁故行看去。

坏透了。

她突然觉得自己的行为很蠢,蠢得要命。为什么要因为一副画作就跑过来自首,如今还遭到这样的欺辱。早知是这样,她便在逃难路上一刀了结自己。

这时不怀好意的声音却响在屋里,张渠用力掐住女子的下颌,轻蔑地直视郁故行的眼睛:“看看罢,郁故行。你还记得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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