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慧卿叹了一口气:“你觉得他为什么会给你透题,我又为什么认为让你去试探他是最有效率的做法?”
沉默一段时间后,傅青颂后知后觉地发现,这才真正是恐怖故事的开始。
她很想逃避,或许一直以来她的潜意识都出于恐惧而逃避着这样的猜测。
但周慧卿已经替她把那种可能性说了出来:“青颂,秦程是喜欢你的。”
傅青颂看了她好几分钟,然后缓缓摇头,表达自己的不赞同:“当一个人目的性极强的时候,感情是可以演出来的。”
而秦程是一个极擅伪装的猎手。
周慧卿摊摊手:“我无权否认你的感觉和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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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程有和“郁林”拉关系的打算,樊时欢则迫切地需要一个来自“郁林”以外的跳板,因为现在内部的人他信不过。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只要放出诱饵,秦程就不会拒绝自己。甚至没准儿秦程只是表面上装得波澜不惊,实际上内心比他还焦急。
这对他们来说也很正常,毕竟很多事其实大家都没有把握,但是先自乱阵脚的人一定挺不到最后。
他们两方还有个项目正在洽谈,考虑到樊时欢现在的处境,有关消息目前是保密的,这是樊时欢提出的要求。到时候,一旦条件谈妥、时机成熟,他可以在秦程这个外部援手的助力下顺利完成“郁林”的权力交接,当然,到时候他就需要反哺了。
这个项目和瓜分“扶峻”有关。
“你知道吗?我觉得傅青颂应该猜到你的意图了。”樊时欢说。
秦程笑了一下,并不意外:“她脑子很活,猜到也是迟早的事。不过你觉得我还怕她猜到吗?”
樊时欢懒懒地向后靠去:“你当然不怕。我今天会坐在这里,就代表事情已经是定局了。不过啊,以我这些日子的经验看来,人心不足蛇吞象——”
他的话说到一半就不说了,像角斗场上不按套路出牌的对手,用假动作调动起对方全神贯注的防卫,然后又拉开看似安全的距离,让对方一时摸不准他的意图。
自从母亲身体抱恙入院以来,樊时欢的地位岌岌可危,现在不过是留着一副光鲜外壳,但谁也不知道还能留多久。他这样几年如一日地嚣张,到现在头上几乎明晃晃顶着“待落魄”几个大字,却也不见丝毫收敛。
秦程就显得过于敬业了。现在他也只是淡淡笑了一下,依旧好脾气地同他谈起相关事宜,丝毫没有介怀的意思,似乎料定对方掀不起什么风浪。
相比之下,樊时欢似乎有点不知好歹。
樊时欢此刻看着手机里的文件,那是此前樊时欢声称在律师要求下由秦程事先拟好的合同。用樊时欢的话说,虎落平阳也是虎,毕竟既然要合作,那就肯定要“看看诚意”。
不过秦程也不傻,这份文件中列出的条款比较粗糙,甚至连各方的名字都没有提及,只是写出大致的合作内容和分利方式,很多关键性的地方都模糊带过了。上面该落款的地方也是空着的,这样一来,就算文件不慎泄露也很难抓到他的把柄。
樊时欢随意地扫完文件,手指停留在转发键上,顾左右而言他:“秦先生刚来平州那会儿,也受了不少猜疑和诟病吧。走到今天,必是付出了远超常人的努力和代价。”
他这话说得很有意思。不止“努力”,还有“代价”。
他们都明白,白衣出身的人要在短短时间内出头,是难上加难的事。秦程凭着自己的能力走到今天,所有的质疑和指摘都被他远远甩在身后,有人觉得能有今天的成就他应该知足了,也有人认为这样的地方留不住他。
可是大概没人能想到他的下一步棋会走得这么快。
“在我们所有的洽谈过程中,秦先生好像只是就项目谈项目吧,全程有申明过代表‘益扬’的身份吗?”樊时欢嘴角勾着一抹浅笑,看不出情绪起伏,“还是说真被我冒昧一猜就猜中了,你打算另谋出路?”
话说到这份上,秦程也不打算隐瞒下去。他环视四周,确认过没人在注意他们后,向樊时欢托底道:“樊先生很敏锐,不过这也是我今天打算说清楚的。大家都是生意人,我看也不用再说暗话了——既然是生意人,当然要以利益为首位,如果我说我能在这份合同的基础上做出更大的让步,不知道能不能给您带来助益?”
“你要以个人身份和‘郁林’洽谈?恕我直言,你所谓‘更大的让步’是应该做的,说白了在你打算离开‘益扬’的节骨眼上,谁在这时给了你助力,就是和‘益扬’结梁子,你这部分让步应该是你给出的‘补偿款’才对。”
秦程弯了下眼角:“樊公子说笑了,但您今天代表的不也只是个人么?”
樊时欢嗤了一声,发言听上去有种脑子未经驯化的天然感:“我妈可还没退呢。再说,或许我的话语权也没你想得那么单薄。”
不管怎么说,当樊时欢说出这番话而非直接拒绝时,至少说明他愿意考虑,此时尚且有几分转圜的余地。“益扬”现在不过是秦程的第一个跳板,是他用来吸引洽谈的诱饵,他是很会把握人的心理的。
不过下一秒,樊时欢就收起一贯轻佻的语调,转而定定地盯着秦程,像要把他的想法看穿。
如果让秦程来形容那种眼神,他认为这绝不是大脑未经驯化的眼神,而是如同鹰隼捕猎般锐利的目光。
利刃出鞘之前,被误以为只是废铁。
他前面那些说辞,可能并不是家中长辈或是律师为他准备好的。
秦程和他对视时冷静依旧,手心却沁出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