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青颂带着他往大路上走去。
绕过这片别墅区,后面就是一座石桥,晚上会有人在这里散步,不算太冷清。
事实上,在“扶峻”这件事上,所有人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傅蕴芝甚至前段时间已经开始和傅青颂的父母打听老家的房子了,夫妻二人觉得像那样找个有小院子的一层已经很不错了,以后还能种种花、养养鱼,安度晚年。
傅鸢很懂事,和家里人视频的时候多少听出些端倪,虽然表面上佯装一概不知,但有不少次都像今天这样,私底下悄悄来问傅青颂事情的进度。
虽然小孩现在不过才刚成年,但心思细密程度和觉察力已经很优秀,傅青颂一直不敢把情况说得太严重。
按理说傅鸢将来要回来继承产业,该培养的责任感和应对能力要尽早培养,但眼下时局未定,傅青颂说得太多又怕她远在异国干着急,只能暂时嘱咐她专心学习为重。
到时候公司就算被收购,实在不行傅青颂工作后还可以帮衬下,总要让她先把书读完。傅鸢倒很能接受,主动对傅青颂说其实在外面留学的日子也没那么好,她不一定非要在国外念完大学。
傅青颂考虑得很多。傅鸢高中都是在国外读的,小孩子习惯了当地的教育环境,回来念书能不能适应是个很大的问题。转个学都影响匪浅,何况这不是转学那么小的事。
不过即便再难,“扶峻”也不能落在秦程手里。一个连信任都难以交付的人,又怎么可能让他们放心把产业全盘交付?
傅青颂一边想着,一边和秦程踱步到桥上。
眼前的行人三三两两路过,她就在这里停下来:“傅鸢是怎么找到你的?”
秦程答非所问:“傅家人同气连枝,比我想得要团结。”
他转过身来,双手撑着石桥栏杆,将她困在中间。
“只是最基本的——人做事要凭良心。”傅青颂语气平平地陈述道,“我再问你一次,傅鸢是怎么找到你的,你跟她说了什么?”
傅青颂一向习惯于做最坏的打算,此刻脑海中闪过几个不太好的可能性和预想。
不过冷静点想想,这是法治社会,秦程还没手眼通天到那个程度,他估计也没法做得太过分,怕就怕他在暗处冷不丁使绊子。
甚至更让人忧心的是,傅鸢到底是个孩子,以她那个年纪和涉世未深的经历,难保将来不会在秦程的谋划下和他产生什么纠葛,他是耐得住、等得起的。
“傅青颂,你有一个很好的家庭。”秦程噙着一抹喜怒难明的笑意,身形压过来,逼着傅青颂上半身慢慢往桥外倚去。
这几天刚下过大雨,桥下水流湍急地奔腾着。尽管理智告诉她这里距离水面还有好几米的高度,但在身体慢慢靠外斜去的过程中,恐惧使她产生错觉,她甚至感到会有水花扬起来溅在皮肤上。
路过的人只当他们是在谈恋爱,没人愿意停下来多管闲事。
“今晚你的面子被留足了,你别太过分。”傅青颂冷冷说道。
他谋划着自己的大好前途,傅青颂不用赌,她知道他不会在这里做出骇人听闻的事情。
她甚至觉得在往后的日子里,这会是她唯一一个不必提防他的时刻。
不过显然即便在这样的情形下,秦程也宁可让她多难受一会。
也只有在这种时刻,她的注意力才会放在他身上——很短暂,像要求流放者做场熨帖美梦般奢望。
傅青颂今天穿了一条天青色的旗袍,头发用一支簪子挽成髻。这种发型本来就不是很牢固,随着她不断向后仰去,簪子在重力作用下突然滑脱,坠入桥下奔涌的水流中,一眨眼就没了踪影。
水流速度湍急得如同奔涌在她心上,激起狂烈的心跳。
她的长发一瞬间也跟着散开,随着桥上扬起的风翻卷在脸侧,秦程眼底的笑更浓,同她此时的横眉冷眼相映成趣。
她的指甲抠在石桥上,痛得仿佛都要抠翻了,但她不敢松懈。傅青颂确信,现在这个角度她要是失去着力点,恐怕人会比指甲先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