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松栩是要走的,所以才喝了些酒。原以为这样可以让心情松快一些,谁曾想雪上加霜,让原本不该流露的情绪倾泻。
她咬唇,有些不敢看徐汀云的眼睛,“我今晚出发,去青省。”
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尾的徐汀云缓缓松手,“刚才周哥让你路上小心,他提前知道。”
“……嗯。”
肖鸣瞥了眼临停的标志,“这不能超过五分钟,不然我找个停车场等你?”
“不用!”华松栩嘴巴快于脑子,意识到说了什么的时候已经晚了。
徐汀云在沉默中拉开后座车门,将一直提着的华松栩的背包放好。
“你好好训练,一定注意安全。”华松栩低声说,“我这次周期不定,慢的话要一两个月才回蓉城。”
徐汀云深吸一口气,“好,你也要注意安全。”
镇上的马路是双向单车道,加上有摩托车经过,车停在这里时不时引得过往车辆按喇叭催促。
见状,徐汀云再次拉开副驾的门,“走吧,不能停太久。”
华松栩把脚跨在踏板上,又收了回来,“抱歉……”
早上她想说,结果徐汀云端着手机复盘,到现场又专心致志地研究线路,所以没说出口。比赛完她想说,但徐汀云兴致勃勃,吃饭时氛围也非常好,所以没说出口。刚刚她想说,但对上他的眼睛,她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变成这样并非本意,但原因还是在她。酒精作用下大脑发晕,让原本就不擅长的表达更加贫瘠。
看出华松栩的无错,徐汀云笑了下,又揉了揉她的发心,嗓音温润,“到了给我发消息。有信号的时候我都会给你发消息,不嫌弃吧?”
当窗外的风景倒退,后视镜里笔挺的身影被黑暗淹没,华松栩紧紧攥着手机,心头一阵酸涩。
她怎么会嫌弃?
是她会被嫌弃才对。
肖鸣推了下眼镜,后知后觉道:“我来的时机好像有点不巧啊!”
华松栩摇头,“不会,再晚赶不到了。”
“确实有点紧张。”肖鸣说,“今早出发的话比较松快。”
这次先去连爬牛尾山的两峰,论海拔和路线还好,但看天气,时间窗口就三天。他们必须在三天内登顶下撤。
肖鸣原计划一早就走,是华松栩坚持等攀冰比赛结束。
“两小时换一次,后座有咖啡,困的话喊我。”
“好,你先休息。”
华松栩盖上毯子闭上眼睛,醉意溜走,睡意未至,于是在轻微的颠簸中思绪纷飞。
在感情观塑造的关键时期,她身处畸形的原生家庭,对父亲恐惧万分,和生母素未谋面。后来开始登山,偶尔有处于恋爱关系的朋友,也时常因为职业的原因吵架,然后很快分手。
现在回想,华松栩压根没见过正常健康恋爱。所以在刚才她绞尽脑汁思考怎么说出要离开的话,而一无所知的徐汀云认真看向她、喊出她的名字时,她害怕了。
她似乎会将这段关系搞砸。
掌心传来震动。华松栩睁眼一看,是徐汀云的消息。
【小徐同学:路上一定小心,困了不要逞强,也不要多想。祝你和肖哥顺利登顶。】
直到华松栩不小心眯着手机屏幕暗去,回复还未发出。消息输入框里,是反复措辞依然不成逻辑的表述,像极了她捋不清的感情和恐惧。
不知过了多久,华松栩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她在迷糊间翻了个身,去拉旁边的人,“困,别喊……”
然而手并未落入熟悉的大掌,反倒是碰到了冰凉的变速杆。
华松栩瞬间清明,“多久了?”
肖鸣打了个哈欠,“三个小时,三百公里。”
“我去洗个脸,然后换我开。”
“成。”
零点的服务区,停车场内每辆车都隐于万籁俱寂的夜,只有茶水间和卫生间的方向散射毫无温度的冷光。
下车至卫生间不过百米的距离,刚刚栽下的红豆树已然枝繁叶脉,风一吹,思念便如柳絮飞舞。
华松栩拉紧衣领,开始期盼黎明。
55小时后,华松栩顶着零下三十度的凛冽寒风,站在牛尾峰二峰的山尖,面朝东迎接黎明的曙光。
肖鸣打开手机前置镜头,拍下证明登顶的照片。华松栩隔着手套,摸了摸结在发梢和睫毛上的白霜。
“久违了。”她说。
肖鸣嗯了声,“太冷,撤吧。”
“好。”
沿着冰岩混合路段下撤了约两百米时,火红的太阳于云海之间一跃而出,将脚下的积雪和华松栩的睫毛一并染成了金色。
如果徐汀云在的话,一定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掏出死沉的相机猛猛摁快门。不仅要拍,拍完还会强行给她展示。
“美吧?心动吧?”
美。
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