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奉鸾一面朝麻衣男子道谢,一面摸出铜板来递给掌柜。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离家时母亲为她准备了马车随从,因怕太过招摇路遇劫匪,她只敢简单收拾行囊,着补过的粗布衣,未曾想还是会被人盯上。
“姑娘一看便是富家千金,今后还是小心藏财为好。”麻衣男子抛下这话便上楼休息。
薛奉鸾怔愣,眼角掠过自己的手指,心下了然。
虽说她穿着粗布衣,但平素向来娇生惯养,一不挑水二不干活,肉眼可见的细皮嫩肉,看起来将养得极好,与这粗布实是不搭。
看来今后得更低调才行。
薛奉鸾想起正事,叫住了美滋滋地数着钱朝柜台走去的掌柜。
“掌柜的,方才不知情势如此严峻,冒犯之处还请担待。”说着又摸出一小捻碎银置于桌子上。
掌柜顿时眼前一亮:“好说好说,您一看便是外边来的,怎会与您计较?”
薛奉鸾眼见她收下银子,心里踏实一分,便接着问:“还有一事,请掌柜的为我解惑。叛军占城,我看城中景象与朝廷把控时无异,为何难做生意?”
“方才那客官所言不虚,您当真不谙世事,”掌柜看她的神情似有些惊奇,“自是为防朝廷反攻,严密把控进出,您看我这客栈哪有几个人。”
闻言薛奉鸾已然心凉半截,却不死心追问:“那城中百姓还能出城吗?”
“若是本城人,凭过所出城,若非本城人,再出城怕是难了。”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伴随着梆子击锣声,薛奉鸾明白,已是一更。
此时周围其他人早已离开,掌柜命杂役将门闩上,又将大堂的灯一一熄灭,只留下一盏给她。
“客官用完面还是早些进屋吧。”
掌柜上楼休息,此时大堂再没人了,她便匆匆对付几口,回了厢房。
屋里漆黑一片,薛奉鸾在榻上躺了许久,不断在脑中演练出城之法,以至于睡意全无、辗转反侧。
历经钱袋被偷之事,她将包袱挎在肩上,另一只手攥着它,一刻也不曾放松。
一阵喧闹声由远及近的声响惊了她的神,这声音直至窗外,薛奉鸾能听出是杂乱的步伐声和着兵甲碰撞。
而后在窗边戛然而止,紧接着响起拍门声。片刻后,门“吱呀”一声,似乎是被打开了。
“掌柜的,把你们店里客人全都叫出来。”隔着床榻与木板,薛奉鸾能听到楼下的动静,虽闷闷的不真切,但也能听个大概。
“现下时辰不早了,官爷明日再来?”掌柜回应得很快。
“金娥掌柜,因你按时缴银,我们才不动潼南客栈。若是执意阻拦,可别怪我们不客气。”说罢又是一阵敲敲打打声,足以惊醒客栈内众人。
掌柜哀叫:“我的白瓷!我的黄花梨木桌子!”
趁着掌柜哀悼摆设,领头之人带着其他士兵上了楼。
叛军浩浩荡荡地又打又砸,这哪里是士兵,分明是强盗!
薛奉鸾听着他们一次次破门而入的声音,不由得慌了神,便破开门上糊着的纸,观察外面的情势。
有客人被他们抓住拖着走,薛奉鸾只觉揪心万分,更担心自己的处境。
他们的荒唐行径相比,显得朝中皇帝只是昏聩无能。
薛奉鸾到窗边打量,围绕着客栈周围,每两步之距便有一个士兵,守卫这般森严,若想逃也须得计量一番。
丢了舆图已是不幸,不曾想会陷入更甚的困境,她深深叹气,无助而心力交瘁。
思来想去,她将包裹紧紧系在肩上,打开门走出去。
此刻躲藏起来、找寻守备缺口逃跑或许尚有生机,若一味抵抗很可能成为刀下亡魂。
于是她蹑手蹑脚走出房门,准备放手一搏。
这时却撞上一个柱子。
这触感与温度,分明不是柱子,倒像是……人!
薛奉鸾浑身血液瞬间冰凉,抬眸看去,那人背对月光,面容一片阴影。
此人身材比她高大,更是壮硕不少,若是硬拼,根本毫无胜算!
她强迫自己沉下心来,各种计策在脑海流转而过。
下一刻,这人便钳制住她的手肘。
薛奉鸾几乎要随着沉重的心跳一般跳起来。
“嘘,别出声。”有些耳熟。
她只觉自己声音发涩:“你是谁?”
“姑娘可还记得在大堂,帮你取回银子之人?”他侧身,使得月光得以投映在脸上。
借着月光,薛奉鸾认出这是先前在大堂助她找回钱袋的麻衣男子。
虽不是叛军,这样的际遇却不足以让她松口气。
他钳着她不松手:“姑娘在大堂偷觑我们的时候,倒还算机敏,可现下怎如此莽撞?”
“可客栈外守卫森严,不知公子有何良策?”薛奉鸾警惕地看向乱糟糟的叛军,用气声询问。
还未等到对方回答,一束火光挤入二人之间。
洪亮的沙哑声线略带不怀好意:“看来二位要在本统领眼皮子底下私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