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祠言哑声开口:“……温爷爷,你是说,我的毒有希望解开?”
眼睛深处透露着隐秘的期待,瞳色加深,如墨一般漆黑,似漩涡般吸引人沉沦。
“哎,你这小子瞧不起谁呢,这世界上就没有我温如言瞧不出来的病。”温如言听见的一瞬间差点炸毛,指着坐在椅子上质疑他的少年气急败坏的说。
周祠言没有反应,低垂下头发怔,挺拔的脊背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松懈,眼中透着茫然。
那么多年,他潜伏了整整六年,就因为所中之毒连跟他们同归于尽都做不到,只能在边疆苟延残喘的活着,直到最后才将将杀了个凉国的将领。
如今,他已经没了希望之际,突然告诉他身中之毒有机会解开了,他怎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江明月看见周祠言低垂着头不说话,浓密的青丝被发带束起,整个人都透露着一种即将被摧折的灰败,眼中划过一丝思虑,将温如言带到了另一边。
“温爷爷,要解他的毒需要哪些东西?只要能解开他的毒,您尽管说。”
温如言看着眼前长得亭亭玉立的可爱的小姑娘,眼中透露着少有的忧虑,弯着腰跟他说悄悄话。
“月丫头,你为什么要救他?”
江明月听见他的问话一愣,为什么要救他?
她自己也不清楚,她只知道如果有机会救他,那她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
有时候事情不必想得太清楚,世间有许多事都是解释不清楚的,看得太明白反而对如今的自己没有益处,而江明月一向遵循这种想法,想做便做了,不问原因只求从心。
而她如今想要做的事就是帮他解毒,至于原因即使不清楚也没有必要非去探究。
“没有原因,温爷爷,我就是想救他,他快要死了。”江明月能感觉到他紧绷的状态,就像一根绷紧的弦,好像一个不对劲,轻轻一碰,就能将他彻底摧毁。
微薄的求生欲,整个人仿佛油尽灯枯的老人。
明明还是一个跟她一样年纪的少年,却仿佛深陷泥泞沾满灰尘一般暗淡。
温如言看着面前前所未有的紧绷着脸色的少女,眼中透露着坚韧和他从未见过在她身上见过的浓重的难过。
即便不理解月丫头怎么这么在乎这个人,他还是沉下心来告诉她跟此毒有关的事。
“他所中之毒名唤弱毒,顾名思义就是一旦动用内力和武功,筋脉就会自动封闭一部分,直到全部封闭,那就是武功尽失的废人,而在此期间,身体机能也会不断的被削弱,内力尽失之后就开始侵蚀身体的寿命,直到彻底死去。”
“这毒不属于我们这,是南方那边的禁毒,少数人才知道,我还是机缘巧合之下在书上看见过这种毒方得知,按理说这毒是解不开的……”语气渐缓。
江明月听到这,心不由得高高悬起,连忙追问,“那不按理呢?”
“你当真非要救他?”温如言不答反问,即使已经白发苍苍,眼中仍透着精锐。
江明月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他是她六年来第一个朋友,况且不讲自己内心怎么想的,就凭他身患奇毒仍拼命杀了敌国的将领,她就不能放任这么一个风华正茂的少年就这样平平无奇的死去。
温如言沉默半响,缓缓开口:“你应该知道自己的体质吧。”
莫名冒出来的这么一句话,一般人摸不着头脑,但江明月却很快就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您的意思是,他需要我的血?”
江明月方上山时,因为周家灭门和她母亲昏迷的事整天不吃不喝,小小一团缩在西厢里一动不动的,对山上的生活没有归属感,不愿相信陪伴她长大的哥哥就这么死了,也不愿相信自己母亲昏迷不醒的情况,无论江峥怎么哄都不愿说一个字,也不愿动弹一下。
直到有一天,江明月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西厢,她背着自己的包袱独自下山,不管不顾的想要回到京城为自己母亲,为周家哥哥报仇。
路上还遇到了猛兽,九死一生中当年十岁的小孩就显露出武艺上的天赋,独自拼命杀了高她几倍的猛兽,但是自己也受到了重伤浑身浴血,随便抓了点草药塞嘴里,拿布条将伤口绑住。
随意处理完身上的伤势就继续上路,在进入城中踏上马车的前一秒,被发现自己女儿不见了的江峥给拦了下来。
不管她的反抗,强硬的将她带回了山上,她也因为失血过多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时就看见守在床边的江峥,宽大的手包裹着她还尚稚嫩的小手,紧紧握着,她才看见尚还年轻的父亲一头顺滑乌亮的黑发中不知什么时候掺杂着几缕白发。
即使昏睡过去了面容还紧绷着,眉间紧蹙着,一向整洁干净的父亲下巴冒着青茬,衣服上也有脏乱的泥土,一向宽厚挺拔的脊背在那天晚上佝偻了下来。
父亲睁眼看见她醒来的一瞬间,就紧紧抱住了床上年幼的自己,江明月现在都记得,向来冷静强大的父亲紧紧拥抱着她的时候,自己脖颈间不断湿热的触感,一下一下的砸在蒙蔽她的恨意上。
耳边传来嘶哑的声音:“小月,父亲只有你了。”
自那以后,她再也不敢乱跑出去,将恨意埋在心底,偶尔偷跑出去也会回来自发的接受本就不严重的惩罚。
她对江峥的称呼也从父亲转变为了阿爹,她正式接受了这里,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她的家也从京城蒋家变成了江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