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殿门在身后徐徐闭合,青石阶上只余两道斜长人影。在进入魂息楼前,周衡衍已将怀中的黑猫传送走了。
他将那卷足有半掌厚的日程册子递过去, “明日你就该正式修行了,这是课表。”
“多谢师兄。”林云往接过,手一沉,差点滑落在地,只得慌忙接住。
两人同时伸手去扶,在指尖相碰的一瞬,又触电般各自缩回。
最终还是周衡衍捡起,再交到她手上,“不若先过目?若有不足,我再补充。”
林云往翻阅,小楷排列工整,旁边还有朱笔批注的注意事项,日程倒是只占一部分,其余的都是对静吟宗的介绍,甚至对食堂的饭菜也有纪录。
册尾还有一排排人物小像与简介。
她举起册子,将面前之人与第一个小像对比,细细观摩,这时微风恰好掀起周衡衍的额发,连眉眼都分毫不差。
“很是完美,师兄费心了。”她将黄皮册子合上,抱在怀中,嘴角荡漾着笑意,“如此细致定是花费了不少心思与时间。”
“只是依据我入门时的日程稍加改编,算不得费心。”这话自然是假的,他已进入静吟宗十几载,所修的课程与今日很是不同,这是他昨夜辛苦一夜的产物。
林云往回想起书中不少洇成的墨团,大概是时间紧迫所导致的,她了然地笑了笑,自是心知他昨日的辛苦,“还是应感谢师兄的。”
心里想着有什么能为周衡衍做的,来还这人情。
“中午好好休息,宗门的食堂在修行楼旁,你自己在院中做饭也是可以的。”周衡衍将她送至院门前,“下午我带你去宗中各处认人。”
这本该由林云往的嫡亲师兄桑照负责,可他尚在闭关管关禁闭,自然脱不开身。
于是周衡衍心安理得的、理所当然的担负起这任务。
送至小院门口,就在林云往正和他道别完,准备推门进去之时,被周衡衍叫住。
“昨夜,我所说的并无恶意,还请你不要在意。”
“周师兄,这已是第二次道歉了。”她推门的手一顿,回首说:“我自是相信师兄的,不过,若是真的对我师兄有什么不满,还是早日说开为好。”
思及南宫遂晴对自己师兄那似有似无的轻视态度,不禁眉头微皱。
这倒是令周衡衍误会了,以为她自然在意自己昨日所说的话,于是赶忙辩解,甚至撒了个漏洞百出的谎言,“我与桑师兄素来交好,从未有隔阂之说。”
“那便好。”林云往推开木门,午后阳光顺着门在地面切开明暗分界,“周师兄,下午见。”
“下午见。”
一道木门轻轻合拢,将阳光与阴影重新缝合。
林云往自是没有周衡衍高悬的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得色。
不过,即使看见,她也不会有什么想法。
她向来敏锐,却又在某些方面迟钝得惊人。
人遵循各自的运转规律。只要不越过安全红线,不伤及她划定的保护圈,旁人要在法律之内做些什么,都一概与她无关。
或许在旁人看来,这是用理性浇筑的冰冷城墙。但一旦有人与她相处起来,便会知道那是她最温厚的慈悲。
林云往从未用窥探的匕首剖开人心,而是留给他人规则之内最自由的权利。
选择自己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这也是她一直在思索的问题。
午饭她吃的是白洗砚师姐送来食盒中的糕点,款式精致、口感细腻。
感觉到饱腹,她就放下糕点。擦了擦手,捻起那封早晨被她放在枕下的信。
举起,对准投射下的阳光,反复翻转。
书信上的字在收笔时微微上挑,正是阿生写字的习惯。
只是他何时放进包袱里的?她思索片刻,推测应该是摆席之天,那时包袱不在身边。
总归不会是在静吟宗的时候。
她有了新的疑问:为何不露面呢?
思考半天,也不过是凭空猜测。但终于有了消息,林云往心里也多了些安慰,想着给爷爷的信也要更改下内容,至少把阿生曾经回来过的消息告诉他。于是将原本写好封完的信封拆开。
她在写时犯了难,该如何去写呢?
若说“归来”,可人分明未曾现身;若说“传信”,又怕老人空欢喜。
思量半天,林云往未想到一个合适的说辞。
于是干巴巴地在信的末尾加上了句:偶得兄长音讯,诸事皆妥。
待墨迹干了,她又重新封了信封。
林云往望向窗外,根据太阳的位置判断大致的时间。此时距离她与周衡衍见面还有些时候,遂翻看起周衡衍与桑照给她的册子。
里面的内容大致相同,但都没有她眼下最想得到的消息。
何处可以寄信?
带着这疑问,她将信装入袖中,准备与周衡衍见面的时候问问他。转而继续看起书尾那一排排小像,下午她便要见这些人。
记住长相、人名与职位后,她数了数小像数目,统共不过四十人,也就是说包含了12位亲传弟子在内的静吟宗高层只有40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