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湛然处理完朱星澜最后一道伤口,确认纱布不会再渗血后,才缓缓收回手。他的动作很轻,生怕碰疼了朱星澜,但对方还是忍不住微微颤抖了一下,像是本能地抗拒任何人的触碰。
柳湛然看着眼前的人,心里生出了一种复杂的感觉。他原本对这个突然闯入他世界的“弟弟”没什么好感,可是当他看到对方身上那些惨不忍睹的伤口时,心里那点排斥和厌恶却变得模糊起来,甚至生出了一丝说不清的烦躁感。
他收回视线,顺手从床头柜上拿起一件自己的衣服,随手递给朱星澜,语气平淡却不容拒绝:“你的衣服全是血,换上这个,洗了再还我。”
他的语气不带什么情绪,像是单纯地陈述事实,甚至有些不耐烦的意味,仿佛只是不想看到朱星澜穿着那件破旧的、沾满血迹的衣服站在自己房间里。
朱星澜愣了一下,他看着柳湛然递来的衣服,那是一件白色的长袖,布料柔软,带着淡淡的洗衣液香气,看起来崭新而干净,仿佛从未被人穿过。
他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没有伸手去接,而是低下头,像是有些局促不安:“不用了……我还没洗澡,脏,就不弄脏你的衣服了。”
他声音很轻,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甚至还带着点试探的意味,仿佛害怕柳湛然会因为他的拒绝而生气。
柳湛然皱了皱眉,不知道为什么,朱星澜越是这样,他心里就越烦躁。他的手还停在半空中,迟迟没有收回,而朱星澜已经低下头,伸手拿起自己那件血迹斑斑的旧衣服,动作很快地穿了回去。
布料摩擦到伤口的瞬间,他的肩膀轻微颤了一下,脸色也微微发白,但他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是咬着牙忍住了痛意。
柳湛然看着他的动作,眉头不自觉皱得更紧了:“……然后呢?穿着这个满是血的衣服乱跑然后让父母撞到以为我欺负了你?”
朱星澜愣了一下,抬头看向柳湛然,对方的脸色看不出情绪,但他眼底那点微不可察的情绪,让朱星澜心头微微一颤。
他没说什么,只是低声道:“我先回房间换衣服,然后去洗澡。”
说完,他垂下眼睑,迅速转身往门口走去,仿佛害怕柳湛然会再说什么。
柳湛然看着他的背影,目光沉沉,手里的衣服仍然停在半空,最终,他没有再开口挽留,只是看着那道背影渐渐消失在门口。
房间重新归于安静。
他低头看了眼手中的衣服,沉默片刻后,随手将它放在床上,眉头微微蹙起。
这个人……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朱星澜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冲进了浴室,反手将门锁死,直到听见“咔哒”一声落下,他才终于松了口气,整个人靠在门上,深深地喘了一口气。
他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带着斑驳的血迹,怎么看怎么狼狈。他不喜欢这样。
他伸手将衣服一件件脱下来,露出瘦削的身躯,身上那些伤痕交错着,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朱星澜不去看它们,他只是打开水龙头,把衣服放进洗手池里,低头用力搓洗着,想把那些血迹彻底洗掉。
等衣服洗干净,他才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眼神有些空洞,连嘴唇都泛着淡淡的青色。他舔了舔唇角,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身走进淋浴间,打算洗个澡,让自己清醒一点。
然而,当冰冷的水毫无预兆地从头顶浇下来的时候,他猛地一颤,整个人僵在原地。
冷……太冷了……
他的后背因为突如其来的寒意而微微颤抖,尤其是那些伤口,被冷水一冲,仿佛被无数根细针扎过,疼得他差点站不稳。他咬紧牙关,忍住不适,努力适应这种感觉,直到身体渐渐麻木,才继续洗下去。
他没有想到要开热水器,也不是没想到,而是根本不知道热水器该怎么开。他在福利院的时候,也没见过什么热水器,冬天的时候要么洗冷水澡,要么就是自己烧水洗,不过这种时候很少,哪里会想到这个水温还能自己调节?
水流顺着他的脊背一路滑落,带走了身上的污渍和血迹,但也让他的脸色更加苍白。朱星澜低头,看着自己手臂上的旧伤新痕,被冷水一激,显得更加鲜明。他的指尖微微收紧,指甲抵在掌心里,心里有些难受,却又习惯了这种疼痛。
他闭上眼睛,快速地冲洗了一下,然后关掉水龙头,从浴室角落拿起那条小毛巾,胡乱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和身体,准备穿上衣服——可等他低头一看,才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
他没带上衣……
原本穿的那件已经被他洗了,还挂在洗手池旁边滴着水,根本没办法再穿。
朱星澜怔住了,愣了几秒后,整个人都僵在原地。他下意识地抓紧毛巾,心跳开始不受控制地加快,脑海里飞速思考着该怎么办。
出去拿?可他身上什么都没穿……
叫人?他不敢……
他犹豫了一会儿,在浴室里走来走去,时不时抬头看看门,生怕有人突然闯进来。他又不敢把门打开,只能咬着下唇,脑子里飞快地想着有没有其他办法。
可他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其他选择。
他真的,真的不想叫柳湛然……可现在……怎么办?
而此时,外面的柳湛然刚好经过浴室门口,听着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眉头皱了皱,随口问了一句:“喂,死了吗?”
浴室里弥漫着湿润的水汽,冷风透过门缝钻进来,带着些微的凉意,让朱星澜忍不住缩了缩肩膀。他站在墙角,赤裸的上身暴露在空气里,湿漉漉的头发贴着脖颈,水珠顺着脊背滑落,带着冰冷的触感。
他犹豫了一下,咬了咬唇,声音低低地开口:“我……我没带衣服。”
门外沉默了一秒,然后传来柳湛然带着几分嫌弃的声音:“啧,怎么这么麻烦。”
话虽这么说,但很快,柳湛然的脚步声远去,显然是去给他拿衣服了。
朱星澜抱着手臂站在原地,身体微微发抖。刚才洗的是冷水,现在又被冷风吹着,他的身体本就虚弱,受不得这样的刺激,没多久就觉得有些头昏脑涨。
朱星澜的房间离这里有点远,而他又不像陈倩那么细心,拿衣服也不会快到哪去。朱星澜觉得自己站得越来越冷,皮肤泛起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忍不住小小地打了个喷嚏。
等了大约两分钟,外面终于传来了敲门声,伴随着柳湛然略显不耐烦的声音:“衣服给你拿来了,快点开门拿。”
朱星澜吸了吸鼻子,犹豫了一下,才慢吞吞地走到门口,伸手拧开了门锁,但他没有完全打开,而是只留了一个小小的门缝。
从门缝里伸出了一截白皙的手臂,湿漉漉的水珠还顺着指尖滴落,透着几分可怜兮兮的味道。
柳湛然皱了皱眉,把衣服塞到他手里,催促道:“快点穿上,别再整感冒了。”
朱星澜刚接过衣服,没忍住又打了个喷嚏,整个人都缩了一下,声音闷闷的。柳湛然听见了,眼神微微一顿,随即不耐烦地补了一句:“真是麻烦死了。”
说完,他站在门口,双手插兜,似乎迟迟没有离开的意思。
朱星澜小心翼翼地把衣服抱在怀里,见他还没走,犹豫了一下,轻声开口:“你……你还不走吗?”
柳湛然嗤笑一声,慢悠悠地说道:“你要是等会儿真的晕在浴室里了,回头我妈还不得把我骂死?”
“……”
朱星澜有点委屈,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闷闷地把门关上,靠在门后,轻轻地叹了口气。
朱星澜迅速穿上衣服,把自己的东西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地推开浴室的门,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脖颈上,微微有些发凉。他低着头,脚步轻快地往自己房间的方向走去,心里想着赶紧钻进被窝里暖和一下,顺便把头发擦干。
然而,还没走出几步,手腕突然被一股力道拽住,他一愣,回头便对上了柳湛然的目光。
“怎么了?”他疑惑地看着柳湛然。
柳湛然皱着眉,似乎有些迟疑,最终还是开口:“你到底是怎么洗的?”
朱星澜愣了一下,下意识回答:“就……直接开着花洒洗的。”
听到这话,柳湛然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低咒了一声,二话不说便伸手去扯朱星澜的衣服。
朱星澜猛地一缩,死死捂住衣服,整个人往后退了一步,眼神里带着些许防备:“你、你干嘛?”
柳湛然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语气不耐:“你伤口不能碰水,直接冲花洒是想让伤口发炎?快把衣服脱了,我重新给你包扎。”
朱星澜闻言怔住,眼底闪过一丝疑惑,低声说道:“可是……我以前一直都是这么洗的。”
这句话让柳湛然瞬间哑然,他喉结动了动,心里忽然生出一丝说不出的烦躁。
以前一直都是这样?那么这些伤口……是不是每次都是这样被水冲得发炎、撕裂,甚至反复感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觉得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